西峰,我年轻的记忆
文/岁月无痕 (上海)
八八年仲秋,我参与了一支由S市毛纺公司九人的小组来到了陕甘宁边区采购羊毛。在西峰这片黄土地工作生活了近半年,我的故事,就从那个西峰女孩说起......
坐了一夜的火车,到西安换乘长途客车抵达甘肃庆阳地区西峰市(镇级)已是黄昏时分。我们几个刚从学校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却没有旅途的疲劳,刚落实好招待所便兴致勃勃地出门逛街了,刚走到大门口,便传来“叔叔,买核桃吗?”,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和我们差不多年龄的女孩挎着竹篮期待的望着我们,同事M道,“不买不买...”,她失望的垂下了眼帘,我不由地心生怜悯,“等会儿,我们吃了晚饭后回来买”,女孩重燃希望,感激地连连点头。
西峰虽说是市,还不如我们S市的一个县城,街上冷冷清清,商店寥寥无几,四面环山的小镇,百姓们衣着朴素,房屋简陋,难见高楼霓虹。但这里盛产,核桃,黄花菜和红元帅黄元帅苹果,在全国久负盛名,也许是交通不便和闭塞的原因,在这价格十分低廉,一块钱可买一大堆柿子,核桃和黄花菜也只有几毛钱一斤。我们几个人先柿子管个饱,每人又吃了五毛钱一大碗的牛肉拉面,抹着一嘴的红油,辣得呼哧呼哧直掉眼泪,吃完饭上剧院看电影去了。
电影散场已是晚上九点,刚走回招待所门口,那挎篮子女孩不知从哪冒出,匆忙迎上前来,“叔叔,回来啦”,大家都一愣,出门时随口的一句敷衍话,女孩当真了,在招待所门外,在不见路灯的寒夜里,等了我们足足四个小时,就是为了卖出篮子里的核桃。虽说十月,那时已经是零度左右了,望着穿着单薄,瑟瑟发抖的女孩,我的眼睛不由一阵潮湿,“核桃我们全都买下了”,“谢谢叔叔,谢谢叔叔!”从女孩惊喜的目光中读出,她觉得没有白等,可我们却感到负疚和不安。我脱下棉军大衣递给女孩,“穿上吧,回家冷”,“不要,我跑步回家”“穿上吧”“谢谢叔叔,那我明天还你...”目送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身影,我们一行相视无语。
第二天傍晚,我们办完事回招待所,女孩果然在门口等我们,将穿去的大衣还给了我,我转身笑视同事M,他赶忙道“我输了!我输了!”。从和女孩交谈后得知,她叫会会,家里五子中排行老二,高小毕业,哥哥刚考进西安交大,爸妈身体不好,女孩是家里的顶梁柱,白天干完家务活后,傍晚出来做些小买卖,给哥哥挣些伙食费。我这才注意看女孩穿着打扮,土布鞋,半旧的黑灰裤,一件蓝色的褂子,围着一条大红的围巾,中等个头,人长得很端正,梳两条很粗的辫子,脸色黑里透红,像红元帅苹果,洋溢着一种健康的美,不曾想大山里也有熠熠生辉的黑珍珠。唐朝时,西安临潼有个杨贵妃;若干年后,距华清池不远的黄土地养育了又一个如杨玉环似的美女。
我们在购买羊毛时,有的乡民以次充好,或在羊毛里混杂泥土牟利,女孩知道后把我们领进村里,在她家设了一个收购点,由她全面负责收购,监督质量,我们付她工资。会会很认真,为把关经常和村民争得面红耳赤,有人说她六亲不认,也有人说她白眼狼,嫁不出去等等,她总是轻蔑一笑。晚上我们住在会会家冬暖夏凉,家徒四壁的窑洞里,当时那里刚通电,我们给他们讲城里的故事,讲西峰外轶事趣闻,会会睁大美丽的眼睛,聚精会神,羡慕地看着我们。会会还给我们烧水,洗衣,做馍,就像一家人似的,打理我们的吃住。
这期间女孩不知何故退了婚,还了礼金,据说那男人是内蒙包头的,比她大二十岁,在俄罗斯一带倒卖二手衣物狠狠赚了一票,但会会觉得不踏实,她不想嫁,说要等哥哥大学毕业,等爹妈百年后。私下会会常问我S市远吗,说她做梦也想去看看,说我们是好人,我是好人!
春节前我们撤出了西峰回S市,临行那天,会会徒步走了十几里地,早早来到车站为我们送行,随着汽车缓缓启动,会会噙泪跟着一路小跑,“再来啊...”“再会!”那挥舞的红色头巾在晨曦下如火欲动,我不忍看那离别的一幕,转身默念:西峰会好的,你会好的...
回城后我给她寄过一次那个年代属于最好的大白兔奶糖,曾想说我会再来西峰,怕女孩会傻傻的痴等,我就没写;几个月后女孩寄还给我一大包黄花菜,是不是寓意“黄花菜也凉了”,在埋怨我没有再去西峰;包裹里有用大白兔奶糖的糖纸折叠成的十一个纸鹤,是不是暗示女孩一心一意的思念和守候呢?
多少年过去了,但青春的印记不会磨灭,我常在想,西峰还好吗,会会还好吗?很高兴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甘肃好友,她就是西峰人,前不久她告诉我,西峰现在很好,到处是高楼大厦,文化,商业设施齐全,生活消费很高,交通也便捷了,老区人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西峰早已今非昔比。
西峰,尽管我没许下承诺,但回首青春时的梦一定会兑现;茫茫人海,失之交臂的很多,无须再见,有的人即使见过一面,就足以回味一生!会会,我们邂逅在青葱的季节,如今我已步入中年,但你在我脑海里还是年青时的模样,真的,“叔叔”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