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十月的天，早晚穿棉衣，太阳一出穿短袖，让人深刻体会冰火两重天的至美。早上六七点钟，骑着自行车飞驰在空旷的马路上，路灯下，金黄的树叶儿调皮地飞来飞去，耳畔呼呼的风声时远时近。手有点冰凉，只好让手指在胶皮手套里互相取暖，隔着口罩也能大口地呼吸到深秋黎明时清冷的空气，有点冷，但会让人倍感清爽。脚下有路，心中有方向，自己明白该干什么事！我喜欢冷！那纯粹的滴水成冰得冷，更是让人时刻保持清醒，好喜欢这种感觉！

等到了工地上，一路不停地骑行，已经是全身微热，停下车后会有一个不自然地寒战，马上便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了。

以前工地的楼房基础，也只是远远地看到过，钢筋与混凝土的架构也只是记忆中的一个轮廓，木工、架子工、泥瓦匠、钢筋工……今天却要实实在在地融入其中了。

而对于我要干的钢筋活，对我来说我干脆是个门外汉，可幸运的是有我的两个好朋友小唐和小杨夫妻俩，他们带着我，给我手把手地教。从握扎钩，拧扎丝的每一步骤，又到钢筋的各种型号，什么马扎、卡子、墙、柱、梁等太多太多的名称，我用心学着，细心地干着。尽管这样，对于一个生手来说，还是闹出了不少的笑话。也给我的朋友添了不少的麻烦，比如所有的钢筋不管粗细，也不管什么角度，它都有一个规定的尺度，他们会用墨线或石笔做好了刻度的，而我不是看不到就是看不懂，总是把钢筋绑好了，但又因为没在刻度上，不得已又拆了重绑。最无奈的是一起干活的佟师傅，他在一根长钢筋的一头，我在另一头配合他，他说让我把角度调到上一层钢筋的下面，我硬是愣了三分钟没动，一是听不懂，二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调。看看纵横交错，各种型号交织在一起的钢筋网格，我好无奈！还好佟师傅很有耐心，他从那头走到我的这头把位置调了，我才恍然大悟。他笑着说我绑的扎丝像猛张飞，张牙舞爪的，看看果真如此！我也笑了，笑他对我绑的扎丝的形容是那么的形象！看着他们轻车熟路般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整齐的操作结果，我望尘莫及又无比惊叹！小唐和小杨更是人手一把钢卷尺，一只石笔。左手捏扎丝，右手握扎钩，扎丝和钢筋，就像一张纸，右手中的扎钩就像画笔一样，在他们灵动的手指间描绘出一幅幅棱角分明的画卷，真是太佩服他们了！

然而对我来说，真正具有挑战性的是走钢筋，眼力，定力和体力三者结合方可完成。在已经由各种型号交织在一起，且已经绑扎完毕的基础钢筋网上，那一模一样大小的多层网格交织在一起，我要双手抱着数根钢筋从网格的这头走到那头，男人们都直接把钢筋一小捆扛在肩膀上走过，而我只能双手抱着钢筋，挨在腹部一步一步走。尽管这样，右肩曾经骨折的锁骨处也一阵阵的如针扎般的生疼。所以无力把钢筋扛到肩上，更难的是双手持重抱着长长的钢筋，每走一步都是提心吊胆，既要小心不伤着工友，自己还要走好每一步，标准化的田字格，我这个矮个子的小脚刚好一脚一个格子能掉下去，怎么办？

    一个大姐看着我一步一步晃晃悠悠挪着前进的样子。笑着对我说，脚要踩在交点上就会稳一点，我抱着钢筋愣愣地站在原地，仔细观察他们的走法，才发现大姐所说的交点，正是由田字格每一根钢筋相交形成的三角交叉点，每次踩在这个交叉点上就会稳当很多。后来在反反复复的锻炼中也基本上能走稳而已，因为还有一个和别人抬十米左右的钢筋活，别人抬着那头，我抬着这头，因为矮头矮个子，我不但要尽量把手中握着的钢筋举高一点，还要配合对方走钢筋的速度，更要走好，值得庆幸的是有好朋友小唐和小杨，还有佟师傅在，他们尽量不让我去抬，万不得已和其他工友搭档了，也都是来自四川，湖北的男人们，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照顾我，虽然嘴上啥也不说，说了我也听不懂，但我能领会到来自他们的宽宏大量和关照。即使这样，每天抬完钢筋我都会是一身汗，肩膀锁骨处的阵痛总让我不由得抬起头看看天，深秋时节的中午依然是艳阳天！天，依然很蓝；云依然很白，从头盔缝隙里滴下的汗珠却很冰凉，掉在钢筋上，便在钢筋的螺纹间幻化成一季醉人的秋！也毫无掩饰地展现着我生活的样子……

    奇迹总是发生在我的生活里，从不缺席。那天，那个时刻精准的到来。因为整天就是一直不停地蹲着在网格上绑扎丝，除了蹲着这一个姿势的移动前进，其他姿势是没有办法完成这个环节的，晚上又加了两个小时的班，双腿是蹲不下，蹲下来又疼地起不来，静脉曲张加上长时间地蹲着，腿除了肿、疼、还有麻木，然而，这些除了坚持就只有坚持。谁知在猛然间起身的一刻，眼前一花，右脚不自觉地踩下去，竟恰如其分的天衣无缝般踏空掉进了一个网格，又巧妙绝伦的是小腿的正面，那个干腿梁子正好在下掉地一瞬间碰在了下面一层钢筋的螺纹上，而这个碰撞力，几乎承载了我全部身体前倾失衡时的重量。我也在那一刻视力恢复了正常，双手撑着钢筋挪上了右腿，小杨看到了关心地问我，“姐姐你没事吧？”“没事儿，这很正常”我还笑着说。干骨头被撞到钢筋上不疼？开什么玩笑！成年人了，又不是个孩子，再疼也能忍着，再说再疼也没有锁骨断了那时候得疼，断骨得疼，可真的是让我曾经紧咬着嘴唇，却泪流满面，这个已经是挺好的了！

真正不好过的是碰完后的第二天，小腿正面的干骨头上起了一个核桃大小的硬包，脚踝四周全是黑青的淤血，整个的小腿和脚周围都是肿得发亮，每走一步都扎心得疼，绑扎丝时蹲不下，我就左腿蹲着，右腿跪着，身体的重量交给左腿，右腿的膝盖跪在钢筋上支撑一点，抬钢筋抱钢筋时我就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每一根钢筋，每一个网格，每一步的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再要掉下去，我就彻底玩完喽！还好，我不是很笨，再没掉过，学过的，干过的活也一天天熟练了起来。痛，只要能动，就要努力着！

    意外和奇迹是好朋友吗？那天，那个时刻意外也如期登场，而且是那么眷顾我。披着落日的余晖，忍着腿的疼痛，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我走在由南向北，乌奇路与健康路交汇处的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上，因为速度慢，绿灯才开始几秒刚走到斑马线的正中时，由北向东转弯的一辆白色轿车径直地向我开来，我眼睁睁地看着车撞上了，心里想着躲不过去了，撞就撞吧！我被撞得摔倒在自行车的另一边，一个狗吃屎般趴在了马路上，因为是侧身摔过去的，右手掌着地支撑了上半身，没有彻底摔倒在地上，右腿的膝盖着地，本来就碰伤的干腿上又是一击，真的是瘸腿上拿棒子捶啊！趴在地上缓过神得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对面斑马线外等绿灯的那么多的车轮胎，膝盖得生疼，手掌的麻木，对面可以看得到的车，我用左手拍了拍头盔，不由得笑出了声音，自言自语道：谢谢！我脑袋还好！眼睛还能看！真好！耳朵却听不到声音，不是摔坏了，而是在又一轮绿灯亮起的时刻，所有这个路口的车辆没有一个人鸣喇叭，一瞬间好像因为我而凝固了空气，我意识到自己的意外影响了大家，便很快地爬起来，拾起了从车篮子里摔到路上的棉衣和饭盆儿，又扶起了自行车，转顺了方向。这时那个撞我的司机才从车里下来，阿姨也叫了，大姐也叫了，说是要拉我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着碰着，很奇怪，我竟一点也没生气，更没有害怕，也许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撞上来的原因吧！反倒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二三十岁模样的瘦瘦的矮个子小伙，一股浓浓的酒味迎面而来，加上他有些通红的脸，我很平静地问他“你喝酒了？”“没……没，我刚才是看手机，没有注意你……”滴酒不沾的我，对于酒的味道那是再敏感不过了！我竟不由得笑了出来“小伙子，以后多注意！”他使劲地点着头，脸红一阵白一阵，只是愣愣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没大碍。就是手掌有些疼，膝盖处的运动裤破了一个洞，看了看他的车号，看了看四周，停留了那么多的车辆，我一瘸一拐扶着自行车慢慢地走过了斑马线，交通又恢复了正常。

    回到家，女儿埋怨我为什么不要司机的电话，万一有问题怎么办？我说我记下车号了，再说疫情当下，谁也不容易，谁都不是故意的，况且我也没伤着没有大问题，女儿叹了口气：你就知道让着别人，自己总是吃亏！我靠在沙发上无力地笑了笑，笑得那么的习以为常。

    其实那个车号走到半路我早就忘了，因为我很庆幸老天眷顾我，并没有大伤，也就没有想着要司机车号，要电话什么的。只是到了晚上，右手的手指捏不到一起了，手掌肿得像个馒头，又烧又疼。一夜也没怎么睡着，最担心的是第二天的干活。还好，到了早上红肿好多了，很高兴还能干活！

    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告诉在农村的丈夫，因为我怕他担心着急，会不让我去干活的，也没告诉父母兄弟，省的他们担心。有惊无险，只是一场经历而已，大家都好着就是最好的了。

    树叶儿黄得惹人的眼，红得醉人的心，一枚枚，一片片，在晚秋的冷风中或徘徊、或徜徉、亦或纵情潇洒……行走在钢筋上的我，也像一枚黄叶，成熟了，但不会漫无目的的纷飞，我知道我不止会行走在钢筋上，我是行走在生活的刀刃上，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生活和命运不会和任何人开玩笑，但我却只有且必须笑着，行走在冰冷的钢筋上，行走在属于我的生活的刀刃上，痛着，努力着……

作者简介：陈淑娟，女，汉族，新疆奇台县人，戈壁滩长大的娃，地地道道的农民。喜欢用文字书写所有的悲欢离合，记录大自然的阴晴圆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