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组诗）
诗/邢海珍
一场大雨下过
雨在风中寻找故乡
彩虹扎根的地方，北大河、二道河子
父亲的身影飘出了今生
河还在，我还在
尘埃只在流水中数夜晚的星星
一场大雨下过，水又涨了
洗过的记忆，洗白了几十年
那夺命的危急时刻
拼命呼喊的人名叫王生
人说老屯不在了，三哥
向我伸出的一只手也不见了
六十年前得救的是我
但一阵风吹散了多少笑容
往事里一场大雨刚刚下过
就被陌生化了
故乡的雨已认不出故乡的河
画马的孩子
整个屯子只有一匹马
画马的孩子从后边追过来
看四蹄儿敲打水泥路
白色的马，名叫白龙马
画进童年里，画进云下的风中去
我抬头看一幅水彩
那生动的童年多么美好
春天的写生放走了田野
白马的岁月虽然绿叶蓬勃
画马的孩子却早就不知去向
放羊的老人家
老人家牵出两只羊
两条绳，两只羊
如梦的故乡
就像羊牵着年龄，牵着生活的路
夏日的田野敞开绿色前景
背后是空荡荡的村庄
草在路边
草为羊生长
老人家倾听羊的娓娓抒情
清韵如泉
飘一路草命的呻吟
炊烟的远望
烟囱和灶火拉开了距离
柴草的香风
熏化天堂的方向
谁在那里这样回头？
回不来，这世界的所有角度
都适合远望
炊烟升起来的时候
我还年轻
母亲站在蓝天下
伸开长长的手臂
召唤四季，召唤我
我一生所有的甘苦
都与炊烟的风度有关
记着，一碗米饭煮熟的时候
我长大了，并且
丢失了一条回家的路
迁徙
正在迁徙中，或是需要一次迁徙
故乡，给我留下一个名词，而后
它就变得似是而非了
我的乡亲们将在黎明时出发
朝着高楼矗起的小镇方向
新一天的第一顿早餐就像仪式
告别老灶台，告别
与柴草有关的炊烟
被忽略的鸡鸭对谁高叫几声
不知是哭喊还是歌唱
在我离开多年之后，一回头
故乡正在忙着迁徙，老二奶
袄袖子擦不干泪水
望不尽屯后的河边儿
那是老头子埋骨的地方
故乡已成废墟
废墟还是故乡吗？
挖掘机正在斗志昂扬地作业
空房子轰然倒地
一群鸟儿惊起飞向远方
还有不走的，枯坐门口抽烟
等着为拆迁费讲价
作者简介：
邢海珍，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以诗歌为主，兼及评论及理论研究。在《诗刊》、《星星》诗刊、《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诗作，曾获黑龙江省文艺奖、《中国诗人》年度奖等多种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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