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发山(原创)
“聚仙楼”,店不大,饭菜有特色,在当地那是高山打鼓——四方有名。酒店每个包间的名字也特讲究,什么“大功告捷厅”,“桃源结义厅”,“红颜知己厅”,“百年好合厅”,等等。如此以来,不论是请客的还是被请的,到了“聚仙楼”都感觉倍有面子。这年月,日子好了,请客喝酒成了家常便饭。因此,“聚仙楼”的生意不是“红火”二字能形容得了的,每天应接不暇,跟赶年集似的,不提前十天半月预订,根本无缘光顾。
2004年的一天,“大功告捷厅”接待了一个客人。当然,人家也是预约过的。
到了饭点,包间还是只有最初来的那位大叔。服务员小翠负责这个包间,从前台那里,她知道这位大叔姓毛,便露出职业的微笑,问道:“毛老板,其他客人什么时间到,要不要开始点菜?”毛大叔说:“我不是老板,叫我老毛就行。我们的人齐了,把菜单拿来。”小翠打了个愣,以为他的客人上了洗手间或者很快就到,结果,她发现,客人只点了两个菜,一瓶啤酒。她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上帝”:“毛老……毛大叔,这,这够吃吗?”毛大叔点了点头,笑着回应了一句:“就这还得打包呢。”
小翠走出房间拉上门,只听毛大叔一个人在里面念叨着:“今天把大家都请来,我就是想告诉诸位,咱的工程完成了,干了这么多年,不容易啊。”接下来,小翠隐约听见老人呜咽起来。
小翠吓了一跳,心说这个老人不正常啊。她忙悄悄把这个异常情况汇报给了“聚仙楼”的朱经理。
刚好饭店来了一拨客人,据说是外地来的投资商。可惜没有预定,包间没有了。朱经理便亲自出马,打算把毛大叔请到大厅,包间转让给投资商。如果老人真的有病,在大厅也好处理。
先来后到,厚此薄彼,有点看不起人了。毛大叔当然不乐意。
朱经理说:“老先生,您看这么大的包间就您一个人……”
“谁说我一个人?”毛大叔气呼呼地打断了朱经理的话。
朱经理这才发现其他空余的椅子上都贴着席签:沈庆富,黄会元,刘从根,向英雄,刘广周,吴文正……朱经理打了个怔,忙说:“对不起老先生,请问他们什么时间到?”
毛大叔冷冷地说:“这你得问问他们。”
朱经理心里怵了一下,难道这个姓毛的老头真的是个精神病患者?
毛大叔问道:“竹贤乡下庄村您听说过吗?”
朱经理点点头。下庄村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没有人不知道。那里因为没有路,被称为“天坑村”,“下庄像口井,井有万丈深”说的就是这个村。过往的数百年,下庄人世世代代几乎与世隔绝。出村路只有一条盘在崖上的“108拐”羊肠小道,到县城需要走上3天,进村的物资全靠一个个背篓;据村史记载,村里先后有二十余人因病出不了村没了命;山里的姑娘只要能嫁出去,一分钱的彩礼都不要。山外的姑娘呢,再厚重的彩礼,也不愿到山里来。
毛大叔站起来,朗声说道:“修路难,在悬崖上凿路更难。没有钻机,我们就用麻绳吊在崖上凿炮眼;没有挖掘机,就用双手刨、钢钎凿;吃住在山洞里,晚上睡在洞口的人还得在腰上绑根绳子,以免翻身掉下悬崖。我们下庄人整整用了七年时间,终于在悬崖上凿出了一条‘绝壁天路’……今天就是来庆功的。”
看到老人一脸的骄傲和自豪,朱经理看了看那几把空着的椅子,问道:“他们——”
“沈庆富,黄会元,刘从根,向英雄,刘广周,吴文正,他们在修路的过程中出了意外……”讲到这里,毛大叔的脸上已经爬出了泪。他把一杯酒泼洒到地上,继续说道,“老少爷儿们,你们放心吧,咱们终于给子孙抠出了一条路!”
接下来的事情皆大欢喜:“聚仙楼”给毛大叔免了单;那个外地投资商打算在下庄村投资。
十年后,2015年,下庄村在全县率先实现整村脱贫;2020年,全村人均年纯收入达13785元,是修路前的40倍,70%的下庄人都开上了汽车。
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大家,“聚仙楼”的服务员小翠如今成为下庄村的媳妇,开了家“农家乐”,自己当了老板。
选自《辽河》2022年第11期
作者简介:山歌,本名侯发山,河南省小小说学会秘书长,郑州商学院客座教授,郑州作协副主席,巩义市文联兼职副主席、作协主席。著有小说集25部。有7部作品被搬上荧屏。有140多篇被收入中学生各类试卷。部分作品被译介到海外。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
来源:河南小小说(原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