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木曰栾
文/陈通伦(重庆)
秋空高爽,秋阳温暖。每当这个时节,我都会在一个空闲的下午,迎着和缓的秋风,沿着笔直的兴龙大道,独自一人慢慢行走。十月的秋光映入眼帘,沁入心扉,一半是无声的枯黄,一半是生命的绚烂。
这一半生命的绚烂,是公路两旁高大茂盛的栾树奉献出来的。我的选择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慢慢行走于兴龙大道的时光,不外乎就是为了一睹栾树的风采。这是一种普通而又奇特的树。说他普通,平日里跟其他树没有两样,都是高大伟岸的枝干,茂密繁盛的树冠,除了作为行道树遮阴避阳,绿化装点外,很少有人留意。但到了十月金秋,栾树像一位顶级魔法师,把自己变得与众不同,一夜之间,绚丽多姿。这个时候,远望去,茂密繁盛的树冠之上,簇拥着一片鹅黄色,仿佛老枝旧叶新长出的一层层细嫩的叶儿,似一道霞光,飘浮在无边的翠绿之上,特别惹眼。走近一点看,又像是栾树开的花,一大朵一大朵,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地簇拥在枝头,颜色不一,除了先前所见的鹅黄色,还有青绿色,绯红色,深褐色,像极了一串串灯笼,高高地挂在秋空之上,仿佛栾树写在十月的诗行。也像极了书房门帘上的风铃,轻摇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如肖邦的夜曲。站在树下,仰起头来仔细端详,你却惊奇地发现,这既不是新叶,也不是秋花,而是一枚枚果荚组成的一串串灯笼风铃。风过处,恍若一群轻盈飘飞的蝴蝶在翩翩起舞,迷人双眼,醉人心怀。花非花,叶飞叶,实乃果荚枝头绝!这奇妙的栾树在短短的时间里给人无比奇妙的错觉,恍若春日里,实乃秋光中。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得不惊叹生命的绚烂和特别!你扭头一看,不远处的银杏树,光秃秃的,笔直的树干似乎要刺破天空,铺满路沿的杏叶诠释着深秋的落寞与枯涩。而栾树,就在这样的时节,用自己的色彩,将岁月点染成枝头最美的秋景!
这究竟是一株怎样的树啊!
翻开《山海经》,“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曰栾。禹攻云雨,有赤石焉生栾,黄本,赤枝,青叶,群帝焉取药。”原来,很久很久以前,栾树生在云雨山,长在赤石上,黄色的干、红色的枝、青色的叶,也许,在远古的今天,还有许多美丽的鸾鸟在上面飞翔盘旋。山野栾树,何其幸哉!大禹治水用它,诸帝取药有它,他们的相遇,上演了一个个怎样惊涛骇浪的故事?走进《周礼》,“天子树松,诸候柏,大夫栾,士杨。”旧时风俗,皇帝驾崩墓室植松树,王公种柏树,而大夫配栾树。故栾树又名“大夫栾”。古时有“刑不上大夫”之说,由此可见,伟岸而又繁盛的栾树,应该流淌着贵族的血统,散发着贵族的气质,内敛着大夫的风骨,是货真价实的嘉树名木。何曾想到,眼前这一株株栾树,竟然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往!也许,不曾读的许多典籍中,还隐藏着栾树更多的旷世传奇。
然而今天,它从悠远的历史走来,带着些许神秘的色彩,历经春夏,挺立在深秋时节。大江南北,目之所及,皆可见栾树。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栾树早已褪去了曾经的荣光,由高贵走向平凡,由历史走向现实,变身为实用的绿化树,景观树,公园里,湖泊边,公路旁,一株株栾树正美化着我们的家园,点缀着我们的生活,给予我们无比美好的视觉盛宴。栾树这个名字也似乎渐渐地被人淡忘,人们更乐意观其形,叫它“灯笼树”,听其声,称它“摇钱树”。我想,不管是用之以治水,取之以为药,名之曰大夫栾,还是通俗形象地戏之为灯笼树,摇钱树,栾树都是不会计较的,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依然绽放着生命的绚烂,用千年不变的奇妙色彩涂抹着这个略显萧瑟的十月。而那枝头的律动,也一定会感动着遇见它的每一个人。我忽然明白,原来,生命就是栾树秋来,人生应如栾树那样梦幻多彩,应运而生,顺时而长。忽然想起清朝诗人黄肇敏的诗:“枝头色艳嫩于霞,树不知名愧亦加。攀折谛观疑断释,始知非叶亦非花。”
罗兰说:“秋天的美,美在一份明澈。”然而在栾树的岁月里,似乎每一天都是生意盎然的,春如此,夏如此,即便秋,也给人美的错觉。叶非叶,花非花,美得绚烂,火热,浓烈。天地悠悠,岁月匆匆,再过一段时间,栾树果荚成熟,里面的黑豆就会滚落在地。到时我来拾取几粒,串个手链,把深秋的气息戴在手上,最好刻上几个小字:“有木曰栾。”作者简介:陈通伦,中学语文高级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