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激情岁月
文/杨雷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朝气蓬勃的新中国如日出东方,每天蒸蒸日上,散发冲天干劲和活力。
一天,无意中听大人们说,住五单元的张家大妈被指定家属院的居委会主任。
“一个没文化的农村人领导咱们机关大院?哼!”说话者一脸鄙夷。
居委会主任是干什么的?还不是我这个年龄的孩子能搞懂的。但,张大妈,我认识。因为我与她家二闺女同龄并且经常一块玩耍。
张大妈当居委会主任了,能见着她的机会多了起来。张大妈形象与大院里众多工程师太太们简直不搭界。众多“洋太太”,喜欢烫头做头;衣着讲究,夏着华缎旗袍,冬穿质地高档的开司米衫。而张大妈是怎样的一个形象啊:个头不高,剪着垂到耳根的齐整短发,一双“解放脚”,走路外撇八字,穿衣基本是灰蓝暗色,多斜襟大褂。地地道道一个刚进城的农妇。
农村来的张大妈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大院里当了居委会主任,有关她的传说也多了起来。据说,张大妈没进京前,在当地农村可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她是共产党员,村妇救会主任,解放战争时期妥妥的一个支前模范。张大妈的这个身份一曝光啊,着实让大家心里一惊,貌不惊人的张大妈原来是个老革命!院里大人孩子再见着张大妈,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当了居委会主任的张大妈从此闲不下来,常常在院子里溜达,大事小情她都要插一手。大搞环境卫生,督促各家擦自家玻璃,清扫楼道;男孩子淘气撵鸡追狗,她瞧见了也要管管;夏天统一灭蚊,挨家挨户通知发药……等等。张大妈闲不住。也许记忆有误,我觉得那会儿的居委会只有张大妈一人,没有其他助手。居民有事或是到大院传达室,或是到她家里找她就是了。
上小学二年级的一天,张大妈二闺女邀我去她家玩。那天,张主任在家,正和一个中年妇女说话。我认识她,她夫家姓周,我称呼她“周妈妈”,我们俩家很熟,是一起从重庆调京的。前些时候,听父亲跟母亲说,周大伯患肝癌去世了。父亲说,老周一走,周妈妈一个人怎么过啊?我知道,周妈妈没有生育儿女,仗着周伯工资高也不曾工作过。周伯离世,她立即成了孤家寡人,断了经济来源。此时,我听见张主任对周妈说:周家大姐,我尽快把你的需求反映上去。你放心,你的生活困难居委会一定会帮助解决。
没多久,一件新鲜事在大院里传开了,大院成立了“劳动生产小组”,这是张主任与多方部门协调下来的结果。“劳动生产小组”在一间地下室挂牌。张主任从办事处拿活儿,如,糊纸盒,挑拣山羊绒(把掺杂绒中的羊毛拣出去)等等,都是些手工活,简单易学,人人会干。参加生产小组劳动,方式灵活随意,既可把活带回家,也可在生产小组干。不少闲居在家的妇女积极报名。暑期里,有的家长把自家孩子也带到生产组来干活。我也随周妈妈去了生产组。偌大的房间里,二十好几的人坐在小矮凳上,围着堆放着原料的矮桌。个个手不拾闲,边劳动边闲聊。我觉得摘羊绒特别有趣。左手攥着一大把雪白柔软的羊绒,用右手食指拇指将混在羊绒中的粗硬羊毛捏出来。眼疾手快的人一天可以摘净两斤多羊绒,挣个块儿八角不成问题。那年夏天,我陪周妈妈打工,一个暑假挣了两块钱,妥妥体验了一把劳动挣钱的荣光。
之后,张大妈又干了一件大事——把副食店引进大院。那天,我一进院子,看到院东墙一溜的平房前站着许多居民,都很兴奋的样子。我凑前一看,不知何时两间锁了很久的房子,门洞大开,门外墙上挂出了“副食代销点”的牌子。今天开张,前来购物助兴的人格外多。已经有人举着酱油瓶腐乳碟子走出来。空气中散发着腐乳、大酱等调味品的香气,刺激着人的味蕾,兴奋着人的神经。有人说:把代销点开在家门口太好了。着急了,也可支派老人、五六岁的小孩往家买点咸盐酱油了。有人接话茬:即便炉上坐上锅,赶紧下楼买调料都来得及。又有上赶着说话的:居委会可是办了件贴心大好事。如此等等。
此时被人群簇拥着的张大妈显得异常兴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有如此喜兴的笑脸),她操着山东口音说:居委会想着为大家办点实事。先试办个代销点,刚起步,还不完善,售货还只有秦大妈一个。我们的货品准备的很齐全,大家能够在副食店买到的,代销点都有。听着张主任一席话,大家点头鼓掌,不知是为代销点的开张鼓劲,还是被大妈讲话感动。
代销点在大院里经营了很多年,口碑很好。大妈用人可靠,售货员是个退休会计,手脚麻利,算账又快又准,童叟无欺。再者,大院居民需要它。这个大院距离最近的一个国营副食店需要走上一里多地呢。
貌不惊人的张大妈,文化不高的张大妈,让大院人一次次惊喜。大家惊喜她春风化雨的处事能力,惊喜她敢作为有担当的魄力。人人都对她翘大拇指:到底是老革命,老党员,就是不一样!
作者简介:
杨雷,女,生于重庆,长于北京,在北京完成小学到高中学业。之后下乡,当教师,公务员退休。函大中文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