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年的风雨人生,你身上,始终穿着永不褪色的绿色军装,心中,永远戴着红得耀眼的帽徽领章。活着,维系着这方英雄的尊严,死去,陪伴战友守望着家乡。
——题记
长工牛双犋
钟汉光在当地村民家中养伤期间,一直和当地民兵突击队保持着联系。那一阵,他恨透了带队偷袭的汉奸程老五。于是,和民兵突击队商讨除掉汉奸,为六烈士报仇。
那天傍晚,钟汉光化装成当地煤窑主的身份,拿着煤窑主的亲笔信,敲门请程老五到矿上赴宴。途中,钟汉光佯装解手,走在程老五的后边,用早准备好的牛皮筋,趁其不备,从背后套住程老五的脖子,背起来向山道上走去。本想抓个活口,打听六烈士被埋在何处。谁知道,程老五肥胖,身子重,牛皮筋过于细,勒得太紧,把程老五给勒死了。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东周抗日民主政府县长王桂五带领东周抗日武装随皮徐支队南下,挺进大别山。当时,国民党反动派姚云亭带领保安团,奉行“宁可错杀十个老百姓,也决不放跑一个共产党”反动指令,对共产党员及共产党所领导的抗日武装和农会干部以及他们的家人进行疯狂的报复,逮捕屠杀了许多没来得及撤离的共产党员和农会干部,有豫西行政专员公署司法科长贾谦益,有王桂五年仅八岁的儿子王俊渊……
国民党政府为了炫耀镇压共产党人的“功绩”,恐吓根据地群众,对贾谦益进行公开审判,没想到事与愿违。在法庭上,贾谦益慷慨激昂地进行“申诉”:“共产党是我们劳苦大众的主心骨,是中国人的救星……国民党反动派呢,不但消极抗日,杀害了无数的仁人志士……”国民党副司令王殿臣、李青标等人暴跳如雷,忙用手巾塞住了贾谦益的嘴。1945年11月上旬,年仅32岁的贾谦益被杀害。
为敲打震慑反动势力的气焰,游击队把程老五的尸体送到抗日根据地旧址的一棵大槐树下示众。
周边的村民围着程老五的尸体,发泄着各自的愤怒:
“便宜了他,就该千刀万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想不到,真想不到啊。”
众怒难犯。程家人吓得大门都不敢出,更别说去收尸了。好在是深秋,尸体一时半会儿还腐烂不了。东周保安团想去收尸,又害怕遭到伏击,一直没有行动。
钟汉光和游击队的几名同志连续蹲守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的晚上,趁着淡淡的月光,发现程家的长工牛双犋,偷偷摸摸来到树下,看看四下无人,背起程老五的尸体,匆忙向山后走去。
钟汉光他们悄悄跟在后边。走到一个山坳处——那里已经事先挖好一个墓坑,牛双犋把程老五掩埋后,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说:“老掌柜,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然后起身走了。
钟汉光给搞迷糊了,牛双犋是程家的长工,非亲非故,何以如此冒险?难道仅仅是掌柜和长工的关系?
钟汉光对曹鹤岭说:“我跳崖那年25岁,今年90岁,寻找战友的遗骸,整整寻找了75年。新中国成立后,牛双犋因是长工,被划为贫农。我转业到九龙镇后,每次来都是指明到程家寨牛双犋家,但一直没有蛛丝马迹。75年,我没有忘记战友,相反,对战友的怀念反而越来越深。每天晚上,只要做梦,梦里都是战友的影子。”
去年阴历十月初一,是寒衣节,该祭奠祖先了,说是天冷了,给先人们送点御寒的物品,无非是或卖或剪一些纸扎的衣服,到坟上烧一烧。前一天下午,钟汉光在九龙镇转悠,无意中发现八十多岁的牛双犋,买了一大包供品。钟汉光想,他是要祭奠祖先?他是外地流浪过来的孤儿,一辈子没结婚,没听说有亲人啊,难道要祭奠程老五?在之前的调查中,六具战友的尸体是被程老五拉走的,牛双犋又是程老五的长工。程老五死了,牛双犋是唯一可能知道底细的人选。多年养成的习惯,让钟汉光留了个心眼,私下交代牛双犋的邻居盯着他,看他这几天有何动静。
晚上九点,钟汉光接到牛双犋邻居的电话,说牛双犋出门了,朝九龙山方向去了。
钟汉光的家就在九龙山山脚下。时间来得及,另外,他路熟、身体好,时候不大,钟汉光跟踪到了牛双犋。
牛双犋打着手电,肩上背着一袋子东西,往杏花寺方向走去。来到距曹鹤岭诊所不远处的一个山窝里,手电四下扫了扫,然后点香,烧纸。
钟汉光放轻脚步,不敢靠得太近,怕惊动了牛双犋。他侧着耳朵,隐约捕捉到了牛双犋的哭泣:
“八路军同志,俺当年老憨啊。不该听老掌柜的话,把你们几个扔到这片坑里,让你们变成孤魂野鬼……”
深秋的夜,凉意已经很浓了。不时有一两声叫不出名字的鸟叫,瘆人又恐怖。加上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忏悔……一辈子没有害怕的钟汉光,不觉打了个颤。他悄悄撤退了。第二天,来到了牛双犋家。
看到钟汉光,牛双犋知道瞒不住了,通红的双眼躲闪着,不敢正视钟汉光。
钟汉光说:“老牛,你今天应该知道我来的目的。煎饼果子下毒药——别来那一套,说吧。”
“钟部长,您把俺枪毙吧。这亏心事,折磨俺了一辈子……”
钟汉光冷冷地说:“打缸说缸,打盆说盆,别南瓜瓤子一块儿烩。”
“钟部长,我对不起那些……”牛双犋一句话没说完,倒地断气。
讲到这里,钟汉光对曹鹤岭说:“牛双犋祭奠的地方正是你医院奠基时挖出遗骸的地方,因此我断定这就是我的六位战友,前一阵还特意来祭奠了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