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吉羲：我成了佛，父亲成了拜佛的人

从前，有座庙

庙里诞生了一尊很小的神

那是个贫瘠的小山沟

住着那看庙的人

庙很小，常年不见来烧香的人

风吹动窗棂上的纸

小鸟飞进了寺庙的小院

小神爬上了山坡的柿子树

柿子青涩难吃

却有人唱起了赞美诗

唱诗的，是那

看庙的人

岁月长大了

小鸟在阳光里长大了

小神的影子在小鸟的目光里长大了

小鸟飞走了，跟着云

长大的小神出门了，没再回

山沟里有座庙

庙里四处落满了灰

庙里住着的

是那守庙的人

患了白内障的阳光

朽了根的杨槐

一个老人的烟斗变成了化石的颜色

烟斗上飘着时间的灰

老门槛，低垂着

狗尾草，在墙头踉跄着

老乌鸦的老树枝嘭的一声断了

惊动了缸里的水

飘起了一只死蜻蜓

很多年后，时光想起了自己

它尾随着小神

小神有所察觉，自顾叩门

吱呀一声

他进了那座庙

庙内，垂死的蝉鼓噪着临终的死寂

烛光在烛台上昏睡

没有人敲木鱼

墙根下一个背影，象弯刀，像遗失多年的顶针

屋檐的瓦楞落下一滴水

一阵灰尘扬起后

滋润着两片起泡的唇

一枝老虬根

还有一只黑蜘蛛，把网

结在了他的眉

小神坐到神龛上

供着，却空了多年的位置

他六根似净非净

净的是那龛前的，忏悔的人，看庙的人

忏悔的人打开一本书

开始诵起他的经

经书里写着一句话，只一句

他重复着，却怎么

也念不清

我成了佛

父亲成了拜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