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子：像条河一样奔跑

只有你在这

时光才会活过来

那些荒废的土地

又一度抽穗、开花

你记得太细

以致三十年前的蛙鸣

纠缠我彻夜难眠

这怪不得你

是好强的父亲

把生活的绳勒得太紧

一遍遍，把无望的种子播下

收获的是我们今天的泪花

父亲，终于可以歇歇了

而我们还得背着旧日子再走一段

三栋废弃老屋

几亩转给别人的薄田

一座朝南的坟

留在故乡就这么点

而为什么你说着说着

像拥有整个苦难的天堂

有时，我感觉你更像慌不择路的月光

将银白的乱发撒在一地

夜色如水越涨越高

浸湿了

一颗被棉花包裹的心

你来去匆匆

十年前

把一条山路走尽

屋前橘树

屋后枣树

一扇木门迎风开合

十年后

你又在另一条路奔走

捧起月光

像一堆雪花银

橘花开过

枣儿零落

一座山的空虚

被夜鸟轻轻叫醒……

你回家的脚步越来越轻

如果不伏下身聆听

会以为是一阵微风

一声叹息

好象有无数个你

来到身边

左看右看

不放心叮嘱

却从不把我从梦中摇醒

要不是熟悉的酒味

我真认不出你

高粱烧

我拎着空酒瓶

光阴散落一地

父亲，要不是你灰色的中山装

我无法将身前的你

与身后的你联系一起

死，捉摸不透的东西

一旦丢失

只能在梦中捡起

像条河一样奔跑

那些被风吹散的岁月

像松球藏在幽深的树林

像在医院的一个礼拜

花去你的一辈子

“没享过一天的福呀！”

连白色的床单

也不相信

一辈子可以如此轻易度过

又不是一条任性的河

跑着，跑着

就没了影踪

又不是我

长着，长着

就成你的模样

要是不为你写下这首诗

今天就过不了

就会漫长到一生一世

像个坎，被一波一波的水

不断击打

要是你从青草

从露水翻读这首诗

读到绿色的愁绪

沾着泪水的笑容

以及被风吹凉的日子

请带上对孩子的一次次回眸

这么多年

你过着你的生活

我荒废了我的青春

你总是沉默

任凭晚霞，将群山推向天空

任凭我握着酒杯

盛满暮色

我还能再说什么

写给你的诗灰烬散了

那些暮归的鸟

左一声，右一声

把月光吵醒

将梦带上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