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春：睡在楼顶的我和睡在麦地的父亲

今晚，我睡在楼顶

我就是王

远处、近处的灯火

以辉煌的方式簇拥朝觐

旁边的菜们：辣椒，茄子，荆芥，油白菜

如同我最亲近的大臣

就在我的席子边有序排列

我是孤独的王

我看不见星星，包括月亮

听不到蛙鸣

感觉不到风的小手

包括狗叫

我睡不着，闭上眼睛

总能感觉到你的注视

今晚，父亲睡在麦地

今年的麦子已经全部收割完毕

今天下午，收割机进了南洼

二亩多的麦子一会儿就完了

可是，我在异乡

二弟，三弟，小弟，都在异乡

分别以不同的打工方式满足着各自的家庭

南洼的那块麦子就只好在地里再住上一晚

电话里，父亲说

没事

地里都是麦子，机器轰轰地叫

各家各户都在忙着

得收，得种

就这几天

也有来不及收回家的

也在地里睡了，铺着麦秸，枕着麦秸

满天飞着星星

有啥害怕，不远就是你爷的坟头

今晚，父亲睡在麦地

我睡在楼顶

隔着黄河，隔着六七百里

我真想一步跨回去

睡在麦堆旁边

让父亲回去陪着母亲

让母亲少些担心：

下午，父亲刚刚输完液

故意以高腔大调接我的电话

接兄弟们的电话

母亲还担心的是

她的几个孩们儿的院子

乡下，和城里一样

有这样那样的贼头贼脑

我们都出外打工了

他们得守好家，看护好八九个孙子孙女

今晚

我睡在楼顶，父亲睡在麦地

母亲在几个院门口晃来晃去

其他亲人们要么已经入睡要么还在忙碌

奔走在路上，写作业，洗衣服，预备明天的早餐

还我，依着这城市的灯光

写下这些字

我知道，今晚

在中国的这个版图上

还有好多人以各种方式表达生活

美好，忧伤，甚至伤害

但我都祝福他们

虽然这样的修辞没有作用

虽然我们是我们的各自

与我，我会梦见有人梦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