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华 母亲的背篓
公鸡还在头场打鸣的时候 母亲的背篓
已经睡醒了 耐不住寂寞 母亲和她的背篓一样
盛一满篓的心事与淡淡的月色 在婴儿香睡的梦中
在朦胧的树影下 在牛蛙的啼叫声里 在飘满茫茫的雾中
她把所有动物的清唱调成了报时的闹钟 她怕迟到了
影响一天的工作 她更怕爷爷的那根竹头烟斗 落在身上
她和我的诗歌一样难脱苦难的命运
和我的诗歌一起受苦 和我乡下的所有弟兄们一起受苦
母亲的背篓总想装着丰收的喜悦 即或是苦涩的日子
也从不向任何人提及 一个孤独的旅行者是快乐的
她的背篓似诗人笔下的不褪色的诗歌 恬淡 幽静 久远
每天对她都是新的 一切的一切她不去追问 不去埋怨
她拥有背篓如同我们今天拥有网络 她把心事装进背篓里
我们把心事装进网络里 她每天都是这样
把青春的诗篇写进窄窄的巷道 喂猪的提桶把上
把烦躁的心绪 生活的罹难 悲伤 矛盾狠狠的摔在暮色里
把生活的甜蜜 高兴 快乐不迟疑地装进背篓任人摘取
也许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弄醒泡桐树上的鸟儿 惊飞四起
只是不小心搁碰镰刀的声响 让村竹林里的昏鸦虚惊一场
而不是有意破坏他们无言的秘密
甚至她也不知道脚步声会惊扰隔壁邻家二麻们的犬叫
惟有那一排排柏杨如婷婷的少女 站成了士兵的摸样挺直
树是孤独的 鸟长成了孤独的翅膀 载着母亲的梦一起飞翔
母亲的背篓也是孤独的 惟有背在母亲的背上才显得充实
不再是落寞的模样 树因鸟的热热闹闹而开始生活
鸟因母亲的咳嗽而开始奔波 他们都起航了 不知游向何方
母亲的生活如此平凡 简单 没有科学家的复杂
哲学家的沉重 诗人的含蓄 作家的深沉 艺术家的浪漫
她只知道把所有的心思都往背篓里装啊 装啊 就像
一支雏鸟等着母亲从遥远的天际衔食来填饱
她也想用弯弯的镰刀割下弯弯的月亮 挂在自家的门口
因为她知道 黑暗需要光明才能穿透正如生活她需要背篓
母亲的背篓不知道在肩上度过多少个白天与黑夜
它不知道 母亲也不知道 就像文人不知道用过多少支笔
反正是一种依恋 甚至是一生的依靠
母亲背篓里的东西永远没有作家笔里的东西那么沉重
这一点母亲是不知道的 也许她永远也不知道 就如城里
的姑娘永远不知道母亲的背篓一样
作家的笔也许时时在哭 母亲的背篓却时时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