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葫芦：喜欢看父亲抽烟

童年的时候

喜欢看父亲抽烟

烟锅锅，布袋袋

火石、葛绒跟火镰

父亲装烟、打火的动作

有条不紊，不紧不慢

我喜欢挨着他坐下来

体会烟叶、葛绒淡淡的香

还有那种原始的悠闲

父亲的烟叶叫小兰花

却年年开出一簇簇金黄

父亲没有考证小兰花

名不副实的荒唐

而是咧着嘴养育她

从没有一句怨言

我还喜欢到山神庙旁

看父亲在冬天里捣烟

石头、堆臼和大木锤

"咚 咚"声传得老远老远

父亲的姿势很优美

也非常充满力量

父亲说，那是他给自己

打点一年的口粮

考上大学的我

似乎让父亲挺直了一点儿腰杆

可我也因此离开了家

求学去了远方

那几年，放假回来

我更喜欢看父亲抽烟

那火石与火镰碰撞出的火星

分明就是人生的希望

还有黑夜里抽烟时的火光

一明一暗 ，一明一暗

给人以无穷的遐想

后来，有了工作

我也赚到了一点点儿钱

但是，我依然没有能力

给父亲买香烟

顶多是过年的时候才拿回来几盒

给拜年的人们尝个稀罕

还是忠诚的小兰花

陪伴父亲一年又一年

冬去春来 ，星移斗转

父亲僵硬的大手再捏不牢火石火镰

烟锅锅总吸不通

烟锅杆由长变短，再变短

他不再说只喜欢小兰花的话了

开始接人们递过来的＂洋旱烟＂

父亲甚至嫌小兰花太呛

还夸奖＂洋旱烟＂又绵又香

我终于意识到

该花钱给父亲买烟

父亲已经举不动那只铜烟锅

偶尔卷支小兰花也卷得很慢

尽管常常抽得咳嗽

尽管常常咳嗽得黑青了脸

父亲依然开玩笑说

烟酒还是比茶饭更香

父亲抽烟抽了一辈子

最后一支烟是弟弟给他点燃

记得是父亲去世那天的上午

一支香烟就没有抽完

这是父亲唯一浪费的一支烟啊

我跟弟弟都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那天午夜十分

父亲永远闭上了双眼

这几年的清明节

总会点支烟供在坟前

我多想让父亲再抽支好烟

也看看他吐的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