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俊厚    母亲的苍老和岁月无关（组诗）

《母亲的苍老和岁月无关》

一生游走江湖 每次

踏入低矮的院落

心的根部 不由一丝丝绷紧

我失聪的耳朵 似乎

听到肉质纤维撕裂的声音

茅草在屋顶肆无忌惮地一寸寸拔高

它们毫不留情地 扼杀

我回归故土的那份喜悦

它们的疯狂 将劳碌一生的母亲

一步步逼向衰老 推向残烛之年

一低再低的屋檐难以防御岁月的流逝

唯有那棵满脸沧桑的老榆树

静心聆听由强渐弱的心音

屋角下的蛛网 盘延纠结着思念的痛楚

炙热的阳光一遍遍滚过母亲灰白的发顶

发黄的日历压低嗓音 耧铃。

响过耳畔 唤不醒早春的一段残梦

南归的燕子衔一绺春绿

种植在母亲紧锁的眉心

我迫不及待地长硬翅膀

像一只孤独的风筝 四处游荡

母亲燃起粗壮的炊烟

如一记长鞭伸向远空

你的儿女啊，闯荡一生却从未走出你温暖的掌心

《母亲的病根和一口粗瓷大碗有关》

立在尘世，我是一粒种子，丢弃了岁月之土

无法扎根。多少年了，常常想起，端着

粗瓷大碗，喂我饭食的母亲

母亲，恕我无知。那个岁月，我是多么贪吃

可是饥饿的胃，正如你饥饿的内心

一碗稀饭，一把苦苣。我甜甜地喝着稀饭，你咽着泪

久而久之，你落下病根。胃下垂，浮肿，眩晕

到如今，这些该死的字眼

一直嵌入我的心底，无法拔除

现在，隔三差五，我只能以混种的乡音

与你通话。只能遥遥地望着那口粗瓷大碗

想着我年迈的娘亲

多少次，探望的视线，如一根血色的脐带

撕裂。你总是劝说，在外要安心，不要管我

闲暇，打个电话就行。为了活着，我只能默认

我是多么不孝啊，母亲。唯有这个日子

才想起满头的银丝，想起老树皮一样的慈笑

和含混不清的挂念

想起供奉在上的那口粗瓷大碗

我愧疚的内心，被尖针一丝丝挑破

情感的泪水，淹没康乃馨的每个枝枝叶叶

《铡草的声音》

早些年

我总喜欢托着下巴

看父亲母亲铡草

父亲提起锋利的铡刀

一下一下铡断贫穷

母亲将日子码的整整齐齐

掌握着人生的尺度

衡量着邻里的关系

草在一寸一寸推进

日子在一天一天过去

夫唱妇随

配合默契

那“哼哧，哼哧---”

铡刀吃草的声音

养壮了一群群牛羊

养硬了儿女飞翔的梦境

父母的脸颊

在铡草声中

磨砺成刚毅的刀脊

多少年过去了

这种声音响在耳边

痛在心里

《磨镰的声音》

一块比父亲还消瘦的磨刀石

一截比母亲还苍老的榆树墩

秋刚露头

父亲急匆匆蘸一瓢月色

将日子磨了又磨

“开镰不等人----”

父亲的话掷地有声

他埋倒身子

让镰刀和磨石使劲亲吻

雪白的刀锋

哈达般披向秋天

母亲水汪汪的双眼

荡起暖暖的春

那“嚯，嚯-----”的磨镰声

由远而近

一直住到我的心里

听了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