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晓】
城里那个小院
(下篇)
(原创 《家在山河间 》
2022-10-04 发表于山西)

城里的小院和农村的小院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虽然不能和北京城的四合院相比较,终归是在城里,能有这样的一座小院,也是挺稀罕的,也确有一番来历。有一天,老头的老伴在巷口截住我,拉我到旁边没人的地方,对我说,你叔要找你的麻烦,你千万别和他一样。我十分不解,满脸狐疑。老太太叹了口气,捋起袖子,我看到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忙说,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太顿了几顿,才难为情的告诉我其中的原由。老头也许有种种不如意,把自己所有的不中用,都发泄在老太太身上。对老婆又掐又咬。估计身上的伤也不少,只是不好意思让我看。我也只似懂非懂地同情她。老太太说,老头嫌我不给他打招呼,是看不起他。说自己以前也当过官的。劝我说,你回去就向他问个好就行了。想想也是,因为忙,我真的没多关注人家老干部,交流也少,让他心态不平衡了。看到老太太为难的样子,我说,是我的不对,我回去向叔问个好。又如此这般商量了一会儿,老太太就匆匆回去了。后来这个矛盾就平息了。院子里安宁了,但周边的环境却越来越繁闹。白天,商铺的广告喇叭声,小商贩的叫卖声、顾客讨价还价声,小孩子要东西而不得,被大人拖着走的哭闹声,响成一片,直到夜幕降临才会消停。到了晚上,由于靠近一所高中学校,还有个校办工厂,夜色里另一种戏码又将开幕。小巷里总有一对又一对的年轻人,在偏僻处窃窃私语,搂搂抱抱,被旺盛荷尔蒙诱发出的疯狂,在昏暗里轮番上演。
人来人往,环境嘈杂,却隐藏着商机。妻子也学着那些人,在门前摆起了小摊子,一个冰柜,一张折叠床,卖冰棍和一些孩子的零食和玩具。妻子忙碌着进货、理货,亲戚家的一个小姑娘守摊子,早出晚归,薄利多销,热情服务,童叟无欺,不仅有了红火的生意,也赢得了人们的口碑。虽只有不多的收入,但却可以补贴家用,先后买了电视机、洗衣机、电风扇等家电。不能不说,那时的钱是真顶钱呀。
眼看我们生意的红火,老太太也卖起了热牛奶,一杯一块钱,又热又浓,又香又甜,实属孩子早点的最佳选择,不得不佩服老太太发现商机的眼力。后来我们搬离小院,老头去世后,仍在街上见到她摆个小摊,卖些针头线脑,零碎小东西。一次恰逢端午节,她捎带卖香包,碰见我们,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香包,并吩咐绣有花花的是俩孩子的、朱砂辟邪是你们两个的。妻子要给钱,让她很生气,我们只好收了东西,拉了会家常。再后来听说她病了,我和妻合计要去看望,却因事耽误,不久竟然得到通知说去世了,我们赶去见了最后一面。每每说起来,总会忆起老太太和我们相处的件件往事,年轻时经历过的辛酸,服侍老头子受的气,以及诸多不易。感叹人这一辈子,若遇到相亲相爱,相护相惜的人,命运就完全不同,不由唏嘘。
小院里有悲伤的故事,也有欢乐的趣事。最有趣是妻养鸡,我们家的围墙外有一点点空地,妻便说养几只鸡。她雷厉风行,竟一下逮了七八只小鸡,那些毛绒绒的小动物,跑来跑去,你啄我一下,我挤你一下,叽叽叫个不停。儿子特别喜欢。我把一只放在他手心上,又放了几粒小米,小鸡便用尖尖的嘴啄他的手心,他痒痒得直笑,又不舍得扔下,怕小鸡摔疼了,只能小鸡啄一下,他叫一声,看着他欲丢不能,忍着叫着的憨态,我们都哈哈大笑。儿子和这些小鸡成为最好的朋友,总是喂了米,又喂水,还陪着它们说话,给他单调的童年带来不少欢乐。鸡儿渐渐长大,又带来一股股的鸡粪味,这么个小院,臭气全进了屋。妻便重新规划,让把鸡舍安置在外面,口开在院里。我只好听从命令,和泥搬砖,挂线砌墙,棚棍支架,顶上用纤维板压了个斜面方便排水。崭新的鸡窝大功告成。鸡们白天相随在路上寻食吃,晚上便回窝歇息。不久,公鸡学会黎明时打鸣,母鸡开始坐窝生蛋。鸡蛋完全供上我们全家煮着吃、炒着吃、蒸着吃。吃不了就淹成咸鸡蛋。谁知好景不长,被偷鸡贼揭开鸡窝顶上的纤维板,偷的一个不剩。

小院住了十三年,留下诸多难以忘怀的记忆。
到了上世纪的九十年代,我们终于在城里真正盖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后来那个我们住了十几年的院子,也被拆了,建起一座大楼。
如今,每每走到这条街上,那两行高大的水杉,更加粗壮、挺拔、高耸,街面的小摊全都不见了,那个烂尾高楼默默孤立在小院曾经的地方。我总会在那里转一转,看一看,似乎想寻找到一些东西,但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有绵绵如缕的思绪……
2020.1.17古虞听雨楼
2020.9.21古虞观雨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