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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布尔柳克（1882-1967），俄罗斯白银时代著名诗人、画家。出生于哈尔科夫省列别金县一个名叫谢米罗托夫希纳的庄园。父亲是一名农艺师。早年，他曾在喀山、敖德萨、莫斯科、慕尼黑等地的艺术学校学习美术。1910年，他在《印象主义画室》发表了自己最早的诗歌作品。同年，与赫列勃尼科夫、古罗、卡缅斯基等人共同出版文集《鉴赏者的陷阱》，这是以“未来人”亮相的最早一部俄罗斯未来主义作品集。1912年，与马雅可夫斯基、赫列勃尼科夫、克鲁乔内赫一起出版了一部诗文集《给社会趣味一记耳光》，同名文章是立体未来主义的一篇纲领性文章，宣称“只有我们才代表我们时代的面貌。时代的号角由我们通过语言艺术吹响”。十月革命以后，布尔柳克一度在远东从事诗歌和艺术活动。1920年，迁居日本。1922年，由日本赴美国。1930年，加入美国国籍。侨居国外期间，布尔柳克一直有着强烈的亲苏倾向，并曾两度回国访问。在他看来，革命是某种意义上的行为艺术，因此，它与未来主义一直有着奇特的亲密关系。1967年，在纽约长岛逝世。
马雅可夫斯基在自传中写道：“我对大卫怀有一种永远的爱。一位出色的朋友。我真正的导师，布尔柳克使我成为一名诗人。”①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但是，布尔柳克在俄罗斯诗坛上似乎还没有获得他应有的位置，人们对他的认识基本还停留在一个组织者、活动家的层面。纵览布尔柳克一生的创作，他堪当“俄国未来主义之父”的称号。除了从事绘画和艺术组织活动以外，布尔柳克的著述颇丰，出版有诗集《特洛伊圣礼记》《瘦月亮》《木马的乳汁》《恸哭的帕纳斯》《缪斯的春天契约》《活力主义》《1/2世纪》等。他的诗歌大多篇幅不大，致力于在简洁的笔墨中凸显某种怪诞、超常的思绪和意象，其奇特的想象通常表现为对约定俗成的一些经验和意象的冒犯与亵渎，从人们视而不见的一些现象的背后发掘艺术的真实。
①Маяковский В. Я сам Маяковский В. Полн.собр.соч.в 13 т.м.,1955.Т.1.С.20.
你是圣殿中央的女神
你是圣殿中央美丽的女神，
众人俯首拜倒在你面前。
我只是乞丐——冷漠的群众不会
发现来自囚车的我。
你是女神，一袭紫袍，满身黄金，
遮住了你隐秘的躯体，
被锤子从花岗岩中凿刻而成，
那里，蓝色的线香缭绕。
我只是乞丐——在入口处站立，
破衣稍许遮挡裸露的胸口，
被阴沉的北风所推搡，
我走向自己未知的前路。
1897
镜子前的一根蜡烛
镜子前的一根蜡烛
带着刽子手奇怪的表情
少女的肩膀上
留有宝剑的锋刃，
她的周围一片夜的黑，
一个狂怒的冬天
率直并且棱角分明，
禁锢了屋子。
1901
沉默的夜
沉默的夜，阒无一人。
旷野上是一个冬天的王国。
这里，暴风雪在黑暗中堆积
豪华的白色陵墓。
路灯闪烁，伴随叮当的喧嚣声，
火车像一条长蛇滑过，
你的眼神仿佛一块月亮石，
夜晚坠落的一颗流星。
在乌黑的积雪下面，
美丽的尸体被掩埋得如此之深。
请你用喧闹的步伐吞食空间，
蒸汽弥漫了整个天穹。
1905
滑行吧
滑行吧，洞穿吧，射手，
取之不竭的钻石瀑布……
我是你的邻居，闲散地生活，
喜欢白色羊群的涌动。
我认识这里一名诚实的修士，
研究了秘密的圣仪之后，
我甚至欣喜地去接受死亡，
将它看做大乌鸦偷来的面包。
周围是嶙峋的峭壁，
它们的顶端布满了冰雪，
夕阳西下蛋白石逐渐融化，
当房屋失去了色彩，
我爱上了石碑与书籍，
它们蕴含生命，我直接的目标。
对于周期闲散的精神，
它们是有益的枷锁！
且让轻盈的女水神
在夜晚拨动玻璃——
我会用遗忘的金子
守卫科学的乐趣。
1910
我还不曾占有你
我还不曾占有你
金眼睛的姑娘
有如灰白永恒之冷
用自己的灾难覆盖你。
嘴唇是枯萎的臆想，
眼睛是无生命的水晶。
而牙齿是白色的林荫道，
死亡的恐怖在耳语。
如果你睁开眼睑，我不会相信，
你的笑声已永远凋敝！……
我本人也会在这门前死去，
缓行的路人自会发现。
呼啸的雪花将墓室覆盖，
恰似恋人白皙的乳房。
马蹄用奔跑在宣示
故乡一条被遗忘的道路。
带着笑声疾驰而过。
树枝是丧服，道路是白银铺设。
马蹄铁——非人地沉重……
冰质的皮肤开始碎裂。
1910
你像一缕绿色的轻烟
你像一缕绿色的轻烟
绕遍了靛蓝的天空，
散发着正午炎热的暑热，
为了尚未耗尽的地带。
哦，或许，我们能赶上
你可能的独木舟——你胜利的标志，
履行不可违背的诺言，
那救赎生命的诺言。
趋弱的火，夕阳的残焰，
将来到自己熟悉的河岸；
它，就像红宝石——染血的石头，
将点燃背叛的方舟。
1910
一切安谧
一切安谧。一切朦胧。空虚。
一无所有。一切被奇怪地掀开。
周围的高度明显发育成熟。
沉默是主宰，在屋顶流溢着芬芳。
盲目的寂静，喑哑的黑暗，
没有一点打开手稿卷的痕迹……
一切都在挤压恋爱中温柔的嘴唇，
一切，——如同“今天”这果汁在高脚杯中翻腾……
但突然……仿佛有最轻微的脚步走来，
半启的秘密发出莫名的窸窣声……
灵魂不动，弯曲如同花瓣，
受到令人心疼的责备，只是念叨：“快跑！”
是的，这是枯萎花瓣留下的痕迹！
让灰尘就在旁边开始起舞……
“你看，”远处的天花板低声说道：
“他由此经过，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国人……”
1910
休闲的蓝
绿色的精神，石子多么勇敢地被抛入
湖的深处，湖底却躺着一面镜子。
而今你看哪，火焰迸发多么灿烂，
朦胧的雾气却在那里筑起了自己的小巢。
你多么冷酷，怜悯却在我体内苏醒，
面对被你摧毁的水之梦境。
此刻，一丝渺小感控制了你，
深渊之上飘着休闲的蓝。
1910
腐烂的黄昏
腐烂的黄昏
愁人的衰迈
一支遗忘的歌
百合的追求
苍白的鬃毛
受害者的哭泣
海湾的小路
孤儿的手指.
1911
冬天
月亮滑倒犹如死人从船上坠落
我在监狱的铁栅栏后面
向被啃剩下的冬天祈祷，
这是它鲜活心脏的刽子手！
冻僵的尸体多么恐怖，
黑黢黢的，在窗外愈益模糊，
我多想用葡萄酒淹没
放大镜专注的发现！
白色身体黑色的伤口，
露出了乌黑的痕迹，
我们忍受过秋天的风暴，
又迎来了这一场灾难。
1911
付账吧
付账吧——我们永远告别
情欲的安居处。
酸馊的火焰熄灭眼睑的细纹
这一切的携带者
他们的名字就叫人。
且让命运只是痛苦的嘲弄
灵魂——是小酒馆，而天空——是破衣烂衫
诗歌——是千疮百孔的破鞋
而美是亵渎神明的废物。
1912
死亡的天空
“天空——是尸体！！”不会更多！
我，忍住疼痛——阿谀的谎言布满
天空——是恶臭的尸体！！
对于（专注的）近视眼而言
是贪婪的埃塞俄比亚人
（动作上的）丑陋的马屁股。
星星——是蛆虫——是（流脓的）斑疹！
被鸣叫的麻绳捆绑的
我是大麻鸻。
野兽人！
真理声音！
请你们关闭门厅的挂钟
手的呼唤
是蜘蛛。
1913
太阳落下夕晖如血
太阳落下夕晖如血
不再有白昼之乐，一去不返！
只有黄昏的云彩
升起如同蓝色的俱乐部。
哦，如果凡人即将离开，
太阳再也不会在他上空升起——
只有乌云像灰色的殓布
在他上空悬挂。
1913
自然是一具恶臭的尸体
自然是一具恶臭的尸体
在原野的空旷之上
展开自己发臭的翅膀
被它统治过的大批已死之物
躺着如热情似火的石竹花
在锋刃之下有许多冒烟的烟囱。
1913
我们是未来主义者
我们应该被豪华的宫殿所容纳
蓝色赫斯贝里德姐妹的橘林
赤裸着畅饮钻石似的诗行
而不是劳动的噪音不是蝗虫的飞行
我们应该穿着金质衣装行走
手指上戴着亮晶晶的钻戒
挥洒精致的灵感和小小的狂放
深邃高空的山地观察者
灵感四溢的思想曲调和琴弦
悄悄带给我们持久的涨潮
月亮行星和各种星座照耀我们
每一刻都在沉默中快乐享受
黎明的曙光之轻快的造物
要知道这是为我们创造的小灵猫
为我们将刽子手带离了地球。
公主的芬芳所酿就的花蜜
巧妙地给我们揭开糖心的秘密
高耸的穗状长矛对我们下垂
蜘蛛在空中缀织一张大网
对我们而言这秘密沉醉的年龄
他们面前是精美红酒酿造的玉液
一个拥抱与微笑的永恒夏天
对我们而言亲吻——是热恋的礼物。
1914
汪剑钊 1963年10月出生于浙江省湖州市。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现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出版有著译《中俄文字之交》《二十世纪中国的现代主义诗歌》《阿赫玛托娃传》《诗歌的乌鸦时代》《俄罗斯现代诗歌二十四讲》《比永远多一秒》《汪剑钊诗选》《俄罗斯黄金时代诗选》《俄罗斯白银时代诗选》《曼杰什坦姆诗全集》《茨维塔耶娃诗集》《记忆的声音——阿赫玛托娃诗选》等数十种。
《南方诗歌》2022年10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