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英苗】
镌刻在心头的风景
(原创 《家在山河间 》
2020-11-27)

重阳节那天,和婆婆通话聊家常,得知老家人最近忙着摘柿子,收苹果,除红薯等一些秋收的农活。听着婆婆的絮叨,我的脑海里,呈现出那些年,秋冬之交农村收获时的繁忙画面。
秋风一吹,柿子红灯笼似的挂满枝头,显得喜庆,柿子有红红火火,事事如意的美好寓意。再就是柿子的美味,惹人馋爱。特别是爷爷奶奶经手的柿子,让我对它有更多的情感记忆。
年轻人爬高望低,将柿子摘下来,送到队里的库房,然后按人头或工分,分给社员。我们家分回的柿子,奶奶挑挑拣拣,分成好几堆:有的用温水漤柿子,有的做柿饼,还有些只能过些时日吃软柿子,受伤的就做柿子醋。另有一些被奶奶切成瓣,晒了再捂出霜,变成甜甜的柿子瓣。尽管到现在,我不知道奶奶处理柿子的具体方法,但不同柿子成品的甜美味道,让我至今还时时怀念。
摄影:李文晓
漤柿子,在我们老家不这样叫,而是说暖柿子。就是将柿子放温水里泡一晚上,让它脱涩。也许当时家里就一口锅的缘故,白天做饭用,只能在晚上暖。每次暖柿子,奶奶都要在锅底扣一个大粗瓷碗,以防水温太高,把柿子煮得发黑没法吃。粗碗沉入锅底,可以隔开柿子与锅底,也就避免了柿子被煮。每晚暖柿子,为锅里的水温保持相对的稳定,奶奶要起来好多次,给锅底续柴火。那时我小,只知道柿子好吃,却不曾体谅奶奶在那寒冷的夜里,三番五次起来烧柴,一整夜睡不安稳的辛苦。随着年岁增长,我不只是馋奶奶的脆甜暖柿子,更懂得那是奶奶用爱心温出来的。
柿子不能空腹多吃。奶奶的暖柿子,正好是天亮做好,馋嘴的我总忍不住想吃多。还有那又甜又糯,圆圆软软,布满白色厚霜的柿饼,也总想一次吃好几个。奶奶总劝我:柿子性凉,吃多肚疼,还咳嗽。我害怕打针吃药,虽然柿饼的甜美对我有诱惑,但奶奶的话也让我很忐忑,也就收敛了贪吃的毛病。出嫁后,婆婆知道我爱柿饼,每年都会托人给我捎来一些,我便放在冰箱里,学着淑女的样,一次吃一个,过过嘴瘾,享享口福,感受着婆婆关爱的温暖。
说到柿饼,便想起爷爷。秋天收柿子,也是制作柿饼的黄金时间,爷爷走东家,去西家,帮人镟柿子。他骑坐在固定着镟柿子车的凳子上,左手摇着车拐,右手握着削皮的刀,将刀贴在柿子上,随着柿子快速转动,柿皮从刀口飞窜出来。我要么围在爷爷身边蹦跳着玩,要么扯着从刀口飞出的长长柿皮乱抖。爷爷一面干活,一面看着我快乐的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漾出了慈祥的笑容。

那年月,红薯就是半年粮。我不仅喜欢红薯蒸烤释放出的浓香味道,更对地里除红薯和加工场面,记忆犹新。
霜降一到,西北风一刮,红薯蔓一夜间由绿变黑,叶子也蔫了。乡亲们说,霜一杀,割红薯蔓就轻松了。那时生产队为社员分红薯,都是先割了红薯蔓,按行分给大伙。各家各户,男女老少齐出动,到地里参加挖红薯劳动。早上太阳没露头,大伙就抱着暖壶,提着盛水的瓦罐,带上馍馍布袋,油辣椒小碗,还有大葱、蒜瓣,也有在馍馍里夹上咸菜丝,成群搭伙,拉车的,挑担的,提筐挎篮的,相随着上地里了。甚至还把裹着小被子,正在沉睡的小孩也抱来,放在地头的小平车上。那个年代,为了糊口,农人们收获从不敢含糊。
刨红薯是力气活。力气大的,抡着有尺把宽的大䦆头,对着一窝红薯根部,挥䦆一刨,凭着他们的经验,一般一䦆头就会挖出一窝红薯。后面跟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娃娃,将一串串红薯提离坑窝,放在身后的地上晾晒,再后面是爷爷、奶奶、妈妈们,他们坐在随身携带的小板凳上,将红薯上粘的湿土清理干净。刨红薯,一般前半天挖,后半天开始将红薯拾到筐里,用扁担挑到地头,够一平车,过秤送回家,来来回回好多次,才能将分到的红薯运完。运送过程中,十岁上下的娃娃也是跟着来回跑,帮着在后面推平车,回到家,又帮着大人将筐里的红薯拾出来准备入窖。
那时的天气比现在冷很多。出红薯时,大家都已经穿上了棉袄。那些抡䦆头的,干不了一会工夫,就脱了棉衣。小伙子大声说笑着,开着玩笑。妇女们相互打着招呼,家长里短拉呱着,小孩子在地里追逐着、欢闹着。出红薯的劳动场面,很是热闹。

农户人家,平时都在家吃饭,出红薯时,大伙把吃喝都带到地里,大人也许会觉得很无奈,孩子们却对扎堆吃饭感到很快乐,你咬一口我的馍夹咸菜,我喝一口你家的凉白开,那好奇的心情,那兴奋劲儿,甭提有多开心了。
那时穷呀,总是缺吃的。为了避免地里有遗漏的红薯,队里还要在挖过红薯的地块,让社员们再搜寻一遍,也就是拾红薯。人们或是拿䦆头挖,或是用铁锨剜,各种工具齐上阵,不管你家挖出来多少红薯,不过秤,不计入口粮,全归自家。这时候,大家都顾不得清扫红薯上的土了,连根带土弄到家再说,特别是那些细小的根根梢梢,小红薯儿子,也要搜罗回家,人不能吃,就喂猪。拾的红薯,大多“断胳膊断腿”的,大多都带伤,洗干净,磨成了淀粉。当年拾红薯的热火朝天场面,乡亲们干得大汗淋漓,能有些许收获,都会很欢喜。只是每每想起拾过红薯的虚软地块,我感受到的是乡亲们一䦆一䦆抡,一锨一锨剜的辛苦,体会到的是父辈们为了家人的辛劳,心里总是酸酸的。
红薯不易保存。人们对收回来的红薯格外用心。夜色中,大人们提着昏黄的马灯,还要对红薯分类,一部分放在红薯窖里保存起来,蒸着吃、烤着吃、拌面吃,做汤吃。一部分切片晒干磨成面粉,搭配些别的粮食,蒸馍馍,压饸络、擀面条吃。剩下的加工成淀粉,漏成粉条,热炒、蒸熬、凉拌菜吃。用淀粉做成的凉粉,酸辣爽口,凉粉热炒浇蒜汁,也是美味。困难时期,奶奶和母亲不厌其烦,粉条每天或多或少,都会搭配在菜里,变换花样,用红薯为我们做出不同的饭菜,让家人在饱腹中,吃得舒心。现在想起那纯正的味道,似乎都有扑鼻的香气袭来。
巷道里,挤满了家家户户门前摆放着用高粱杆编制的笸子,上面有晾晒的淀粉,镟了的柿子,红薯片。还有晒的萝卜丝,以备冬春做菜用。人们每天来来回回倒腾,似乎在翻倒中,那乡村风情伴着平常烟火的光景,让乡亲们也颇为享受着,虽然辛苦,却平淡而又踏实,知足且安然的日子。
四十年的改革开放,村民们种植的农作物,发生了很大改变。现在的农产品不再是自给自足,很大一部分成为商品,走向了市场。人们跟随时代的节奏,电子商务已经普及到农村,网络销售,农产品地头直接走货,库房的科学化储备条件,果品也直接进库保存。虽然巷道里,少了那时晾晒收获的繁忙景象,一样有收获时的忙碌和喜悦。

回望过去,追忆亲人。萦绕在心头的缕缕亲情,满含着感恩与怀念,镌刻成永远的风景,弥漫着别样的幸福……
2020年11月10日
作者简介:周英苗,1966年生,山西省临猗县孙吉镇南周村人,就职于山西省某企业单位。业余时间,喜欢烹饪。偶读闲书,常逛网刊。回忆过往,记录情怀。生活虽平凡,知足自多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