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经纶】德与怨的"聊相赎”

——东坡居儋诗《宥老楮》的彻悟

文/李盛华

    人与人结下梁子的恩怨情仇，二伙人互相矛盾后的睚眦必报，前世埋怨后世记仇的怨怨相报何时了，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的恩怨因果……一直是萦绕在人类灵魂上苍的阴郁幽灵！记恨记仇积怨积愤，使多少仁人志士挥之不去、如鲠在喉如刺在背终而耿耿于怀！

    苏东坡的一生宦海沉浮，起落坎坷，反复贬谪，流离失所。想必他一定是情由郁郁伤，心有恨恨结！在新旧党争、朋党之争、门阀之争、君子小人之争、学术之争学问之争、甚至在豪放与婉约词派之争，他皆是惹人无数，惹事无数，惹祸无数矣！

    东坡哟，是中国历史上苦大仇深之者也！

    东坡最终得到了应有的宿命和惩罚……反复遭贬最终贬到了“海外”蛮荒瘴疬之地的海南岛上的儋州。他住进了当地老百姓为他搭建的桄榔庵。砍去野丛杂草，平整狐兔之穴，狂风打扫院落，鼠蚁流窜娱乐。年过甲子的老坡，一定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了吧！

   他当时提着斧子去砍门外碍事的一棵老楮树。这是棵杂树，碍行走碍眼目碍阳光碍风水，东坡大有除去心头之恨而后快！但东坡和儋州老百姓聊天时得知：这楮树，枝干丛生好做木柴，果实可食，汁液沐面可洁肤祛黝黑，皮可造纸…这可是一株宝树哩！东坡弃愤怀欣，回头就写下《宥老楮》诗，认为宽恕谅解和睦相处，才是人与人相处之道。最后一句疾呼云“投斧为赋诗，德怨聊相赎”（扔下斧子，要为它写首诗；以德报怨，才是互相谅恕的人类最崇高的胸怀啊！

    仁者爱人，慈悲为怀，以德报怨，“天下无一不好人”（东坡语）……东坡丢下斧子，忽然大彻大悟了！老年的东坡最后能与王安石、司马光，甚至与宰相章惇，都捐弃前嫌握手言和了，他都认为这是“君子之争”。也就是在伐一丛灌木的时候，得到醍醐灌顶式的顿悟！人无论飞黄腾达还是穷途末路，都领悟到“岂与穷达俱存亡（东坡诗）”，其境界已在九重霄上。

    诗歌与篇章其结构，讲究的就是“起承转合”。前面无论怎么跌宕起伏，怎么崎岖扭转，怎么铺垫充实，“启承转”都要落在一个“合”字上！东坡写老楮，前面平淡无奇，沉冗无华，但最后一句“德怨聊相赎”，则一句封顶，一句腾空，一句”会当临绝顶"，使人叹为观止，使人灵顶上方茅塞顿开一片蔚然。这就是我们作诗习文时应知道，其“诗眼文眼”找不到的时候，皆成了“无用功”而全盘皆输的原因！但要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死不休”的诗文灵魂，确是在于诗人本心的修炼和造化了！

（2022年9月30日）

 作者简介 ：李盛华，号西塬斋主人，原海南儋州市教育局长，中学特级教师，中国民盟儋州市主委。主要著作有《西塬斋集》（七卷），《我本儋耳人》，《小坡之隐者归来》，《海南出了个白玉蟾》《冼夫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