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和官员到底不一样，他们在高速公路口接北京的建筑设计师了，黄总事先跟他们通过话，介绍道：“我姓黄，这是我们张总工，您是藏总？”对方是个胖子，说：“我是藏总，黄总好，张总好，跟我走，咱们这就看地。”
黎明是个爱操心的人，她事先嘱咐张振庭道：“张总，我得把饶阳项目的背景跟您介绍一下。这项目是‘高颐’的阎总介绍的，不走‘高颐’的手续，您不是主张控制和‘高颐’的合作量吗？这个藏总做‘内画’起家，也算是搞艺术的，肯定和您聊得来，您得在博物馆业上给他开拓开拓思路；他对房地产开发的经验不足，这很好，河北的开发商有一种共同心理——给设计费难受；他不怕做酒店，您得把这个项目做成变相的商业地产。”
张振庭问：“那咱们可以直接和他们谈合同了吧？不给钱就不做。”
“他知道咱们和‘高颐’的合作模式，还是得先给他做一版。”
张振庭不说什么了，张三不吃死孩子，活孩子惯的，这又是个垫资的项目。
地看完了，正对着高速公路出口，只有车辆没有行人，不宜做商业；大概有八十亩地和一个二十亩的大坑，藏总说这大坑可以白用；地块呈L型，竖向的一面冲着大道；周边都是林地，没有建筑物。
张振庭来饶阳之前和黎明做过沟通，他问：“黎总，您长期住在加拿大，他们是怎么和中国人谈合同的？”
黎明没明白张振庭的意思，说：“您说说。”
“整个西方国家都是这么谈合同的：首先，他们不会请你吃吃喝喝、唱歌洗澡再打球，有这些钱不如直接让利了，他们和你第一次见面就会直奔合作的主题，节省大家的时间。”
“这很好，咱们公司就没有这方面的费用。”
张振庭笑了，他知道黎明很会维护客户，可有时却会突然不和他们来往——只要听说对方私德不好，在男女之事上有点随便，这可是原则问题。他说：“欧美商人一般会制订两套合同，一套是对自己更有利的，一套是比较公平的，价格也一样，他们会划出一条底线，超过底线就免谈。”
“我也想这么做，可大家都没底线，这就是‘内卷’。”
“商务这东西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中国商人遭到对方恶意压价往往会在心里说：‘看老子不偷工减料唬弄你’。”
黎明在电话那边笑了，说：“他们行啊，咱们怎么偷工减料？少画几根线条？”
“我知道现在国内的营商环境不好，这首先得政府不压价，不欠账，他们有义务让企业挣钱，这叫‘保护税源’；其次是行业内要有公约，决不允许低价竞争，这方面广东福建浙江的‘行会’就做得好；再其次就是得咱们自己把握了，与其下地干活被饿死，不如躺在炕上被饿死，还能多活几天。”
黎明叹口气说：“张总，您真得为中国经济想想办法。”好像张振庭是国务院总理。
藏总带客人来他在县城的公司，是一栋看起来有点简易的六层楼，一进门是酒店的大堂，装修和陈设很简陋；坐电梯上三楼是他的办公区，空空的没什么人；进到他的办公室是一张红木班台和一套红木太师椅，裂着缝，颜色还有深有浅，当年它一定是个豪华款，用不多久就露出了“木皮”——实木和树皮之间那部分，不能用作家具，他被南方的家具商给唬弄了。
“疫情对饶阳的影响大不大呀？”张振庭和黄总喝着主人给泡的熟普洱，问。
“咋不大？买卖倒了一半。”藏总的长相儒雅，说话没有表情。
“县里有什么振兴经济的措施？”
“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一切听上面的。”
“您这时间做房地产开发行吗？”
“现在没人拿地了，县委书记求着我，会有个很便宜的地价。”
黎明和她丈夫姜总的手很快，在张振庭来的路上已经用草图大师做了一个简单的方案，并算出了相关指标，再三叮嘱张振庭：“张总，藏总想把容积率做到4，可他的博物馆不想超过三千平方，酒店不想超过一万平方，其它指标就得放在商业街和企业独栋上，您得告诉他容积率最多做到2。”
张振庭听完了藏总对“饶阳文博园”的想法，说：“藏总，饶阳坚持走文化立县的道路很好，我们在来的路上见到了好多相关项目的路牌，但首先县政府要对本县文化——这得结合旅游，县政府要对本县文化有一个整体的定位，只须突出一点，形成政策倾斜，不能小而全，而要专而特。”
藏总说：“我们饶阳的古代名人有毛苌，《诗经》作者；当代名人有孙春兰，国务院副总理。”
张振庭说：“我看了您手绘的草图，这项目大致分博物馆、酒店、商业街和收藏家会所四种业态，其关键是博物馆，您有什么办法让他盈利？”
藏总说：“我展出的都是北京一个著名收藏家的文物，免费提供场所。”
张振庭看过黎明转过来的介绍藏品的PPT，可以说全是些破烂，说：“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是大英博物馆，建筑面积约七万平方，有藏品800多万件，是伦敦旅游的首选之地。它的盈利模式有：一、门票，七英镑，微乎其微；二、饮料和点心，略补棉薄；三、各种工艺品纪念品，包括可流通的文物，这是大头，仍不能维持费用；四、对各种历史、文化、艺术、科技、产业的研究，效益不可限量——您真做而不是假做博物馆，这项目才有前途。”
藏总尴尬地笑笑，他只想拿那堆破烂和当地政府说事儿，说：“县委书记追着要规划方案，你们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又是一个不谈钱就想让人给他干活的，张振庭对黄总，说：“那我们就说一下商务合同？”
长篇社会小说《南阳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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