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辫子与剪辫子
作者:憨子
以头顶为界,头的前半部分剃得精光,后半部分梳个大辫子的丑陋形象,现代人只能在影视剧中看到。殊不知,就为了这个丑陋的大辫子,同是汉人,前后却大相径庭。前有为了不留辫子而甘愿赴死的,以江阴反抗最为壮烈;后有为留辫子而抗拒潮流的,以山东昌邑最为猖獗。
一.
清顺治二年(1645年),清朝颁布剃发令后,原来已经归顺满清的汉人多有抗拒,满清政府对拒不剃发留辫子者残酷镇压,谓之“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是年闰六月初一日清晨,满清新任江阴县官方亨(前明进士)以上香为名,召集地方诸生百余人及乡绅、百姓会于文庙。众人问道:“现在江阴已尽归顺,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吧?”方亨道:“只剩下剃发了。”众人道:“发可以剃吗?”方亨道:“这是大清律法,不可违背。”说罢就回衙了。诸生许用等人聚集不去,在明伦堂共同立誓道:“头可断,发决不可剃!”
恰在这时,常州府发来严令剃发的文书,其中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话。方亨叫书吏把府文写成布告张贴,不愿留辫子的书吏写到这句话时,义愤填膺,把笔扔到地上说:“就死也罢!”消息很快传遍全城,人们立刻鼎沸起来。方亨见士民不从,秘密报告常州府请上司派兵“多杀树威”。这封密信被义民搜获,于是,在初二日众人擒住方亨,公推典史陈明遇为首聚义,后又请典吏阎应元入城领导,以“大明中兴”为旗号,开始了反剃头的反清起义。
从闰六月初一到八月中秋两个多月期间,江阴义军与27万清军反复冲杀,双方都损失惨重。清军丧亡“三位王爷和十八员大将”,外加七万五千多清兵。战至八月中秋,江阴城粮食告罄,箭矢火药殆尽,但江阴义军却士气越发的激昂,高唱着“江阴人打仗八十日,宁死不投降”的雄壮军歌做最后抵抗。八月二十日,江阴城破。多铎下令屠城,“满城杀尽,然后封刀”。但江阴全城人民仍殊死抵抗,“咸以先死为幸,无一人顺从者。”整个江阴城被屠杀者达172000余人,未死的老小仅有53人。(见《中圌国通史》,丁文主编)
拒不剃发的人都掉了脑袋,拒不与清廷合作的人也渐渐老死在逃亡途中。后来的人,或为丧命所惧,或为功利所诱,纷纷剃了头发,做了大清的顺民。
二.
历史到了民国时期,那些当年为了不留辫子而以死抗争的先人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后人中竟有为了留住标志满清统治的大辫子而与民国政府对抗,乃至屠杀剪掉辫子的后人。
在清帝都退位半年之后的1912年3月,民国政府颁布了《剪辫令》,限令必须在20天内剪掉头上的辫子。是年7月1日(农历五月十七),民国山东省政府宣传员彭仲豪、周振声到昌邑县宣传新政,劝导剪辫。在昌邑城区议事会剪掉了议事会成员梁怀思、魏桂五的辫子。梁、魏两人召集曾经的大清子民开会讲话,大致意思就是说:“大清子民哪有不蓄辫子的?除了我们这两个被逼剪辫的老头子,那些没留辫子的全是乱臣贼子,通通都杀了。”那些与会的乡民与县府衙役大都因为要剪辫子而捶胸顿足,表示愿意跟上梁、魏一起杀尽剪掉辫子的“乱臣贼子”。第二天(农历5月18日),梁怀思、夏俊魁等人率领着这些乡民舞着大刀、锄头等上街,看见没有辫子的男人就杀,彭仲豪、周振声两个宣传员首当其冲被活活剁死。
这一伙暴徒除了当街杀人之外,还疯狗似的到处搜查剪辫子的人。在东街合盛隆号搜出两位县立高小教员王章民、徐锡田,拖出门外,刀棒齐下,活活砸死。在城壕苇湾中搜出越城跳出藏匿的议员王凤亭、同盟会员肖兰池、张怀鹗等六人,当即用刀剁死或砸死。县议事会会长李长庚,越城不果,殉难于县衙门门前。事后统计,在“五一八”惨案(乡人称之为“杀秃子”)中,有名有姓的死难者达27人。
案发之后,民国山东都督周自齐派遣驻扎潍县的陆军第五师第九旅旅长马良,就近带队相机处理,并委托省临时议会副议长王讷前往昌邑督办。马良率队共杀死参与暴乱的衙役63人,其他凶犯若干。将劣绅梁怀思押解到济南,押赴西关丁字街斩首示众。将劣绅夏俊魁全部家产没收官卖,所得款项在昌邑修建烈士祠,为27位死难烈士立碑。
三.
实际上,满清灭亡后不愿剪辫子的人并非昌邑一地,比较而言,南方剪辫子还比较顺利,北方各地,从乡野到都邑都有抗剪辫之风。甚至到了上世纪二十年代,在济南还“履衢市、入餐馆,目之所接,无往不遇垂辫广袖之徒。”(见《中华全国风俗志》)上世纪五十年代,咸阳乡村还可见到脑后拖着小辫子的老头。
说来真是很讽刺,两百多年前的中国人,为了不蓄辫子被清军屠杀血流成河;两百多年后的中国人,为了不剪辫子而残杀无辜同胞。也就短短260年啊,何以至此?这不能不令人感叹,满清的文字狱与高压工作是多么的有效和彻底!
2022年9月28日星期三夤夜
作者简介:刘彦强,网名憨子,陕西咸阳人,高级教师。从事高中思想政治教学近四十年,为全国知名政治教师,曾在各类教育刊物发表教研论文180余篇,主编出版《青少年心理行为咨询丛书》、《中学思想政治课学习指导丛书》、《学习心理学》、《坡刘村志》等书,并主编或参编多种教辅读物,有杂谈散文以及诗词散见于多种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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