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枫红菊黄丹桂香,
万里长城衔紫阳。
盛世华诞七十三,
雪域军魂著华章。
在第73个祖国华诞来临之际,《三亚头条·雪域军魂》编辑部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作品)。
这是一名来自援藏的18军的烈士后代——西藏转业女兵“新中国第一代留守儿童”马抗美的纪实散文,《我的家》。
该作品翔实生动地记录了兄妹五人留守成长的亲历写真!
作者应邀历时11个月完成。在这段时日里,作者收集资料,回放记忆,查询档案,整理照片。春风里挑灯,冬夜里看剑,多少个日夜以泪洗面,多少晴雨天肝肠寸断,就在2022年国庆节前夕,终于写出了洋洋万言的“家书”。
作品没有华词丽藻,旁征博引,彰显高大上;没有牵强附会,居高临下论英雄!翔实地阐述了五兄妹的成长过程和家国情怀。他们不畏岁月的艰苦,在逆境中克服种种困难,学习,生活,成长。且,长大之后立志从军,前赴后继报效祖国,沿着爸爸妈妈的足迹,接过他(她)们手中的枪,续写着新一代援藏军人的志向与情怀!
作者以第一人称开篇——情真意切,真实感人。作品可圈可点,可歌可泣。欣赏之余,几度掩卷——
《雪域军魂》作品集锦
我的家
一一共和国的第一批留守儿童
作者‖马抗美
组稿‖格桑花
什么是家?家,是爱的港湾,是放心的地方。
从小时候到青年,在这一长段年代里,我对“家”的概念是缺失的。
自娘胎里岀来,似在我的基因里,就从此被嵌入了“留守”的命运之痕,几兄妹各自浪迹并散落在不同的军队保育院里,以至淡忘,或很少触及爸妈的称谓,就更谈不上家的概念了。
我们兄妹几个是十八军军人的后代,留守内地,是我们的宿命。
在万家灯火里,没有我们的影子,有关家的气氛,家的祥和从来都不属于我们……
从字意上感悟:家,是个温暖的字。宝盖头遮住了外面的寒风冷雨,一横三撇是家中人的期盼,向外的两撇是在外的人对家的眺望,一个竖钩把全家人紧紧系在一起。
家,对于孩子在不同的时期,家的意义是不一样。
家,这个词包含的太多太多,也许谁也无法准确说清楚家的定义,也许也没有人能诠釋家的定义是什么!
但当我准备动笔写“家”时,从回忆我们的儿时开始,才发现自己无法诠释“家”的定义!
2021年5月,我受中央电视台七频道《老兵你好》栏目组邀请,和18军后代八一校学弟学妹王边疆,王鲁华(踏着先辈的足迹一一川藏情英雄路系列节目 三期)参加节目录制。栏目组特邀嘉宾是位德高望众的女军事家邵永灵老师。当她知道我们是新中国第一批留守儿童时,私下我们聊了很多话题,她问我什么时候才有家?我思考片刻回答到: 真正有家应该是部队转业后吧。
A·保育院八一校特殊的“家”
我家5个孩子的第一个特殊的“家”,是在保育院,茶店子西藏军区八一小学渡过的。我家五个孩子算是常驻人口吧,哥哥马万里在这个特殊的大家庭里驻扎的时间最短7年多;我和双胞胎妹妹援朝9年多;弟弟马建设10年多;马边(马边疆)12年多。在这个大家庭里,没有四四方方的房子,没有妈妈柔软的手和爸爸宽阔的肩膀,没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撒娇的地方。婴儿时期,抱你的是老师,喂奶喂饭换尿布的是老师,学走步,伢伢学语也是老师。上小学后是老师教会我们文化知识,生活技能……,许多孩子多年见不到爸爸妈妈,巳淡忘,甚至没任何印象!每天接触的是老师,同学,同吃同住,就是一个欢乐,幸福的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老师少,孩子多,也有因照顾不周引起的伤感!
▲上图:家庭主要成员依次五兄妹——
哥哥马万里、本文作者马抗美、
双胞胎姊妹马援朝、大弟弟马建设、
小弟弟马边(原名马边疆)
我的小弟弟马边(马边疆),出生在西藏特殊的环境下。
我父親马忠先抗战时期,一直战斗在隐蔽战线,河南水东地下党开封支部委员。抗战胜利后豫皖苏军区六地一委成立地下党开封支部,父親任委员,负责开展组织河南大学地下党工作。1942年父親考入河南大学医学院细菌学专业,1948年硕士毕业,因部队急需专业人员,由吳芝圃等领导安排,从地下党直接穿上军装到豫皖苏军区军医专科学校任教,母亲张玉梅同年从开封高级师范学校弃笔从戎,在豫皖苏军区军医专科学校做文书工作。
▲爸爸妈妈和我哥哥马万里。
淮海战役胜利后,豫皖苏军区编为二野五兵团十八军,更命为十八军军医专科学校。
父母親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疫,解放大西南战役。
▲上图:父亲马忠先烈士。
父母親随十八军进军西藏途中,奉命组建西南军区军医学校,为十八军培养大批医务人员,分布在军队各条医疗战线,为解放西藏,建设西藏做出很大贡献。组建期间,接到上级命令赴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高级专业研修班进修,由苏联专家领导和教学,是我军培训出的第一批军事专业人才,(博士学位)全部留军事医学科学院工作,但因西藏军区急缺专业人员,张军长,谭政委在北京开会期间,向中央要人,在周恩来总理推荐下,父親义无反顾和母亲一起隨谭政委又回到西藏老部队,担任西藏军区第一任卫生防疫检验所所长。
▲爸爸妈妈和我俩姊妹抗美、援朝。
1956年3月,拉萨以北黑河地区(那曲)发生鼠疫,甲类传染病,人,牲,大批感染死亡。父親受令带工作组前往黑河治理。当时妈妈巳怀孕,爸爸妈妈已商量不打算要这孩子。爸爸执行任务出发前,对妈妈说等他完成任务回来,陪妈妈去做人流。爸爸到了黑河,带领同志们夜以继日的忘我工作,很快完成了治理任务,由于超强度工作,加之气候恶劣海拔高,在黑河安多海拔5000多米处,父親患上了高山肺水肿,1956年3月5日牺牲在黑河(那曲)工作崗位上,年仅32岁。
▲上图是爸爸的追悼会现场。
坚强的妈妈强忍巨大打击和悲痛,留下了肚子里的孩子。爸爸牺牲6个多月后,妈妈在拉萨产了孩子,取名马边疆。半年后,妈妈把弟弟送回四川。到成都后,妈妈住在招待所,除了哥哥马万里上八一校,我们三姐弟都还在不同的保育院,小弟马边疆不到7个月,妈妈把他送进大邑县唐埸保育院,又返回西藏,一去又是20年!
▲爸爸去解放军军事医学科学院进修时,妈妈与四兄妹合影。
妈妈走了,兄妹之间联系的纽带断了,多年未见面,只能从保育院升到八一校后,兄弟姊妹才见上面。
小弟马边疆不到7个月上保育院,由于营养跟不上,娃多老师少,患上了佝偻病,三岁多还不会走路,此病影响了他一生,又矮又小,直到成人。15岁那年,他在西藏读书,汽车16团招汽车兵,他非常想去,但妈妈心疼呀,这么瘦小怎么握方向盘,坚决不同意。
▲上图:在八一校合影。
前排左起:马援朝,马边,马抗美
后排左起:父親战友李百龄叔叔
和哥哥马万里。
我的双胞胎妹妹马援朝也是这个大家庭的受害者。在八一校时,犯錯误的孩子,老师不会出手打人,习惯动作,用手指点犯錯误孩子的头,援朝刚好站在窗户下,老师用手指推她的头,多次碰在窗户角上,碰击处起了小青包,喊了几天痛好像也习惯了。头上右边这个小包慢慢长大,左右两边已经不平衡,六年级时,肉眼已经能看的很清楚了,有的老师分不清我俩时,看头上有包块的就是援朝。小学毕业后,我俩上了20中学,援朝开始喊头痛,我给在西藏的妈妈写信告之情况,妈妈请假回成都,住在川办招待所,通过川办送检到成都军区总医院,那时候医学落后,没有辅助检查,一直怀疑是脑瘤,总医院想剖颅探查,在妈妈的坚持下没同意做。在妈妈的请求下,川办同意送检到北京301医院,妈妈带着援朝去了北京301医院,脑外科专家段主任,是我爸爸在军科院进修时的不同专业的同学,亲自给援朝手术,打开颅骨医生们都在感叹:这小姑娘命真大!右边颅骨因三年前碰撞后有出血现象,因孩子正处于发育期,骨质还很软,血渗透进颅骨,将颅骨泡成了蜂窝状向内外膨胀,脑膜被长期挤压已经非常薄,一但脑膜穿孔,必死无疑!切除颅骨后,右侧形成大坑,头皮必须要有支架撑起否则会与脑膜粘连。那时医学科学不发达,无替代支架,只能做开胸术,在两匹肋骨上各片下两片做为头皮下的支架。开颅,开胸术持续了9个多小时,术后妈妈守着晕迷4天4夜的女儿,焦急万分,在医生护士全力搶救,治疗,护理下,终于从死亡线上掙扎回来,妈妈这才松口气,从惊恐中缓过来。本想送到老家开封交给爷爷照顾,由于我们俩姊妹从来没分开过,相互思念,妈妈只好把她送回学校,又返回西藏。
通过以上两个例子,如果我们的父母没有进藏,子女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有些事情是可以避免的。但没有如果!
▲上图:抗美、援朝姊妹俩在八一校。
B·没“家”的孩子
我哥哥马万里结束了保育院,八一校这个特殊大家庭的生活,小学毕业后 ,因为我们俩姊妹在八一校,哥哥为了能常与我们见面,填考离八一校最近的20中。1961年9月份,年满13岁的哥哥离开了八一校特殊的“家”,独自走向社会,没家,没有父母,一切都要靠自己。正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年,首先面临吃不饱饭,正是发育高峰期,饿的到处求救。爷爷接到求救信,信中写到:我饿的皮包骨头,肋巴骨一根根滴……爷爷奶奶接到信着急呀,这是牺牲的独生儿子长孙,两位老人家和全国人民一样,勒紧裤带正过着苦日子。多年以后才知道,奶奶当时因缺乏营养,患了浮肿病。爷爷将家里能便卖的东西卖掉,换成花生,红枣,给哥哥邮寄过来。妈妈在西藏收到求救信,因西藏单位都是吃集体伙食,粮票统一管理,妈妈常打报告申请组织批粮票救孩子。
记得一个星期天,哥哥到八一校找到我和援朝,告诉我们,妈妈给他寄了5斤粮票,由于年龄小不会计划开支,月底没钱了(当时从八一校毕业后,烈士子女每月1号,到八一校领取20元撫恤金,中学住校生每月1号交当月的生活费)。
我俩跟哥哥到20中他住的寝室里,找有没有能换钱的东西,翻出一条破了几个洞长裤,哥哥换下身上唯一条没有补钉的长裤,我们兄妹三人拿到茶店子当铺卖了2角8分钱,兴高采烈到了面馆,心里想着哥哥终于能吃顿饱饭!当时8分钱二两粮票能买一碗面条。哥哥非要买三碗面条三人一起吃,我俩姊妹不同意,因为我们可以回八一校吃晚饭,让哥哥节约钱和粮票,哥哥说你俩不吃我也不吃,后来三兄妹哭了一埸,还是犟不过哥哥,化了2角4分钱,6两粮票,伴着泪水三兄妹吃了一顿面条。现在每每想起,眼泪止不住的流,眼前呈现出三个孤儿相依为命的埸景。
哥哥从八一校13岁毕业,考进20中,独自一人面对社会。第一个冬天,身上穿的是在八一校发的粗布棉衣棉裤,虽然随着身体发育,衣裤短小了,毕竟还能抵御寒冬。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夜之间,哥哥早上起床穿衣,发现搭在被子上的棉衣棉裤被人偷了,连鞋子也未幸免。在寒冷的冬天,无法外出活动,吃饭都是由同学从食堂端到寝室,课也无法上,那个年代,饭都吃不饱,什么都要用票,谁家也没有存货,真是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一个13岁的孩子怎么办?布票,棉花票,钱……
如果妈妈在身边,如果有八一校大家庭,再困难也会解决!哥哥就这样不能出门,只能等同学下课回寝室,借同学的棉衣裤穿着上厕所,晚上同学睡了,借同学的棉衣裤穿着出去透透气……
哥哥八一校毕业后,星期天有空会到八一校来看我们,从他棉衣裤鞋被偷后,很长时间没来看我们。直到春暖花开时,哥哥打着光脚到八一校给我们姊妹俩告别,他要和5位八一校毕业在20中的同学,(共6位),到新津“劳动改造”放鸭子。
▲上图:这是父親从军科院进修回成都,进藏前三兄妹合影,从此与父親阴阳两隔。
哥哥走后,给我们姊妹俩写信,才知道特殊环境中,20中从初中到高中,各年级都有八一校的孩子,没有父母管,没有家回,暑寒假都在学校。中学领导联系了川办,把初一,初二(13至14岁的男孩子)长期没家,没有父母管的接到新津西藏军区农埸去放鸭子。哥哥信上告诉我们,每天过得很愉快,活也不累,能吃饱肚子,他长胖了长高了!
不知哥哥去了多久,返回学校后,到八一校来看我俩姊妹时,精神面貌,身体状况明显好转。他从裤兜里掏出个百雀龄小盒子,我以为哥哥给我们买的擦脸油。结果哥哥打开盒子,装的是红色的小颗粒状,哥哥告诉我们是海椒面,我和妹妹第一次见到这东西,哥哥让我们用手指在嘴里放一下,然后沾点海椒面往嘴里送,咸咸的,辣辣的,感觉世上还这么好吃的东西。
C·温謦的“家”
我们五兄妹和特殊环境中成长的孩子有共同处,也有本质的不同;我们家没一张全家福照片,爸爸和小弟在这个世上没有谋过面,所有没有一张全家合影,有爸爸就没弟,有小弟就没有爸爸。
妈妈把爸爸牺牲后6个多月出生的小弟从西藏送回成都,送到大邑县唐埸保育院前,全家合影照(没有爸爸)。妈妈把不到7个月的小弟送到大邑县唐埸保育院,又返回西藏工作。
那年,哥哥巳经上八一小学了,我和妹妹在成都军区保育院,妈妈进藏前已调到成都军区后勤工作,我和妹妹顺理成章上了成都军区保育院。爸爸从解放军軍事医学科学院进修毕业后,谭冠三政委要求爸爸妈妈隨他和李光明阿姨尽快进藏工作,妈妈连调动手续都没来的及办理,更没有时间给我们姊妹俩办转院手续。谭政委说先进藏,妈妈的手续他会安排人补办。所以除了哥哥巳经从保育院升到八一校外,我们四个分布在三个保育院,弟弟马建设在西藏军区第二保育院。
我们双胞胎姊妹,还不到6岁,从成都军区保育院被老师送到茶店子西藏军区八一小学校,两年后弟弟建设6岁多,也从西藏军区二保育院毕业上了八一校。
三年多后,妈妈只身从西藏休假回到成都,哥哥问妈妈: 爸爸咋没回来?妈妈说爸爸工作忙没时间。我和援朝对爸爸几乎没有印象,建设可以说根本不认识爸爸,所以也没在意。因为自我们先后上八一校后,妈妈都是给哥哥写信,信的落款:爸爸妈妈。
因住招待所条件有限,只有一间床,妈妈只能星期天到八一校看看我们四个孩子,带我们上街去吃顿饭,逛逛街,再送我们回学校。妈妈告诉我们她去大邑县保育院把小弟接出来和她一起住招待所,下周星期天带到八一校,让我们五兄妹见个面。第二周星期天妈妈一个人到的八一校,没带小弟。因保育院流行传染病,封闭管理,一个孩子都不允许接,我们五兄妹失去了保贵的见面机会。而且更离奇的是,保育院把弟弟的名字都改了。三年多前,妈妈把弟弟马边疆送到大邑县西藏军区第二保育院,三年多后,妈妈去保育院,花名册上没马边疆的名字,妈妈着急了,怎么会把我孩子弄丢了,保育院领导也慌了,从各方面找原因,经过几番周折,原因才找到,当初妈妈把小弟送到保育院时,衣服上绣有马边疆的名字,衣服经过多次搓洗,“彊”字的笔画一天天减少,直至最后看不清楚了,刚好保育院叫边疆的孩子太多,“马边疆”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改成了“马边”,一直延用至今。
时光荏苒,又是一个三年,盼来妈妈从西藏回来休假,那时候条件有所改善,星期六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招待所一间十几平米的房子,就是我们临时温馨的“家”,星期六能回家,看到日思夜想的妈妈。记忆最清楚是妈妈在西藏攒下的饼干,水果糖,白糖是用面袋装的,解了我们多年的馋。
回家的第一个星期天,妈妈生病躺在床上,让哥哥去接保育院的小弟,当哥哥把弟弟牵进房间时,眼前是个小小的,剃着光头,睜着双眼四处环顾的小不点,进门知道叫姐姐哥哥。妈妈侧身望着门口招手让弟弟过来,哥哥把弟弟推到妈妈床边,妈妈让弟弟叫她,弟弟憋了一会儿,拉长声调叫了声“阿一一姨”,我看到妈妈的泪水从眼角涌出,顺着耳旁流到脖子里。妈妈嘴里嘀咕着: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上图:五兄妹分别6年以后,第一次见面的合影。
我们五兄妹在招待所的“家”,分别六年多后,第一次见面团聚!六年来最高兴最幸福的时光,晚上男孩子搭地铺睡,吃饭用洗脸盆装,兄弟姊妹们在十几平米的房子里嬉笑追逐着,围饶在妈妈身边,享受着家的温馨。妈妈爱意浓浓的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恨不得把六年多隔空的爱都倾尽出来。妈妈最疼爱的小弟,从还末出生就开始经历着磨难!半岁多进保育院,六年多的时间,几乎没出过保育院大门,天天听到的是老师和班上小朋友的声音。妈妈在与他交谈时,非常吃力,每句话他都听不懂,还得重复多次,妈妈一度认为这孩子不是我们家的,咋又聋又傻?我们孩子送到保育院时,长得像画上的孩子,又白又漂亮。
▲上图:入伍前全家唯一合影。
6年多关在保育院,中途妈妈休假去看过两次,还有一次妈妈出差经过成都,由于时间关系,没到八一校来看我们,直接去保育院看小弟,扑了个空,小弟住院了,妈妈择日去了医院,进病房看见同病房的另一孩子是她的二儿子马建设,二儿子并不认识妈妈,因为他上保育院时,也只有两岁,还没记忆,妈妈说傻孩子,我是你的妈妈呀。
多少年过去了,建设回忆这段儿时的记忆:在八一校时,因患中耳炎住院,同病房有个大约3岁多的小孩,不会走路,天天在地上爬行,有太阳时,护士会把他抱到能晒到太阳的墙角边,让他站立晒太阳。有一天病房走进一个阿姨,一直看着我多时,说;“怎么你也在这里”?然后指着旁边床那个经常在地上爬行的孩子,说:这是你的弟弟。
两孩子同住一间病房多日,居然不知道是亲兄弟!
▲上图:
左起一排马援朝,马抗美,马建设;二排左起奶奶高凤英,爷爷马叙伍;三排左起母亲张玉梅,大儿子马万里,父親马忠先。
我感概我们有这么伟大的父母,为了西藏的解放和建设,弃小家为国家,用心血筑就川藏路,用生命捍卫保护祖国领土和藏族同胞!
美好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妈又离开我们了,回老家看望他(她)们的父母,然后踏上返藏的征途。
D.欢乐的“家”
1966年,全国小学,中学,大学停课闹革命,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有家的回家,巳上中学的八一校孩子投亲靠友,实在没地方去的,被父母接到西藏。我们五兄妹分布在三所学校,哥哥和建设在成都九中;我们俩姊妹在成都20中;马边在八一校。妈妈在西藏工作。
怎么办?这时哥哥担负起“家长”的责任,做出决定,五兄妹都集中到九中一起生活。九中的住校生因学校不上课,都各自回家了。我们五兄妹住在九中男生楼。从来没有做过饭的我们,先要学会做饭。学校如果开伙,就打饭吃,不开伙就得自己解决。哥哥买来了煤油炉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那时候所有的日用品,粮食,油,肉,白糖等等,都要号票,必须计划用。刚开始我们只会下面条,哥哥带着我们上街吃不同的食物,比如:抄手,饺子,汤园等,然后在饭馆里观察师付是怎么制做的,不懂时还当面求教。就这样我们也能做简单的饭了,妈妈在西藏听说后,也暂时放下心了。
学校一直没有开学,我们也就一直在九中住着……
迎来了中国传统节日春节!没有家的孩子,对春节毫无概念。哥哥带着我们上街釆购年货,这是我第一次向所有的家庭一样,带着号号票和春节特供票,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当然不会忘记买鞭炮。回到九中我们临时的“家”,哥哥带着我们包了饺子,虽然形态不规范,有的还露馅,但必竞是我们兄妹五人人生第一次包饺子。我们也象很多家庭的老百姓学习,买了节日的彩纸灯笼,把“家”布置成过年的喜庆样儿。年三十,我们吃着自己包的饺子,知道这就是传统意义上老百姓说的一年最重要的节日!
饭后,我们玩起了有生以来最愉快的游戏,(那年哥哥17岁多,小弟10岁)哥哥为了活跃气氛,把纸折了许多小方形,有的写1号,有的写2号,有的啥也没写,然后用手指掐成一小沱,放进空饼干筒里,饼干筒上方有个比成人拳头大一点的孔。哥哥当裁判,坐在床上捂着被,把饼干筒放在他身前,让我们姐弟四个排着队,每次发5个象棋子,朝饼干筒里投掷,饼干筒离我们约2米远,按投进去的次数,可在饼干筒里抓几个“阄”,我们周尔复始,兴致高昂的排着队,欢乐的笑声,高兴地尖叫声……毫无忌讳的冲击着小小房子,感觉把房顶都要掀翻!小弟个子矮小,投掷率最低,抓到的“阄”最少,两位姐姐把抓到的“阄”分给他一部分,游戏结束,每人打开手中抓的“阄”,领取自己的“战利品”,吃着香甜的糖,还有不少存货,留着春节期间慢慢享用,在甜蜜中渡过最快乐的春节。下个项目五兄妹拿着鞭炮,争先恐后跑着下楼,在空旷的校园操场上放起了各种样式的鞭炮,哥哥班上有几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到学校,也加入我们放鞭炮的行列,将大年三十推向高潮!我们在操场上相互嬉戏追逐着直到深夜,意犹未尽……这是我们五兄妹在没有父母的“家”过的第一个温馨,快乐…终身难忘的春节。
隨着事态的进展,武斗开始了,妈妈通过川办把我兄妹5个安排到离成都较远的新津家属区居住了一段时间。妈妈还是不放心,通过与川办无数次沟通,终于在西藏军区狮马路家属区给我们安了家,也是家属区唯一个没有家长的家。
有了家,妈妈教我们做饭,教我们两姊妹织毛衣毛裤,让我们学会基本生存的本事,但从来不过问我们的学习成绩,我好奇的问过妈妈,别人家的家长经常过问孩子的学习成绩,为什么你从来没问过?妈妈说:“我只要你们活着”!这就是我坚强与众不同的妈妈!所以上中学时,没有老师会象八一校老师那么负责,我不想上课,耍腾了!
▲上图:双胞胎姊妹马抗美,马援朝。
下图:这张是在西藏林芝军分区三姐弟的留影。右一是作者马抗美。
▲上图:是作者(马抗美)当兵后,母亲(张玉梅)带着小弟马(马边疆)从西藏山南到林芝115医院来探亲。
后记:
1969年2月份,哥哥万里,我和援朝响应党的号召,知识青年下乡。1969年12月份西藏军区新兵师在成都招兵,五兄妹有四个报名参军(小弟不到13岁,托楊喜大哥哥带到西藏交给在山南工作的妈妈,继续读书)马万里分配到昌都军分区汽车修理连,我分配到林芝西藏军区第115医院,援朝分配到林芝军分区宣传科。
1970年夏,妈妈从山南带着弟弟马边到林芝部队来看我们。
这就是我不同时代不同的“家”!
▲上图:这是我的父亲,在西藏拉萨的最后一张照片,时年31岁,医学博士。第二年32岁时牺牲。
爸爸很早因公牺牲在西藏工作崗位上,妈妈并没有以此而消沉,擦干泪默默地在藏地一干又是二十多年,当我们也参军进藏后,妈妈在给我的信中写到:单位的同志称她为军属老太太,革命的老妈妈!我不知道有多高兴!
▲上图:抗美的妈妈张玉梅。中图:作者马抗美的女儿和外孙去与姥姥在一起。下图:母亲张玉梅和抗美。
2016年,妈妈病危住院,当我们兄弟姊妹赶到医院时,见妈妈躺在病床上非常虚弱,房颤和腸道大出血让她感觉人生走到尽头了,妈妈看见我几个兄弟姊妹时,坚强的妈妈泪如泉涌,嘴里说到:“我这辈子亏欠你们的太多了……”我哭着过去堵住妈妈的嘴,并对妈妈说:你别说了,这辈子我们没有怨言,为有这样爸爸妈妈而骄傲自豪!妈妈靠着坚强的毅力,与病魔斗爭3年多,于2019年6月25日与世长辞,永远离开了我们!但父辈一生为党为国的精神永垂不朽!
作者简介:
马抗美 ,女,18军后代。
1969年2月知识青年下乡,1969年12月在成都入伍。
1970年3月分配到西藏军区、林芝第115医院。炊事员一卫生员一护士一护师。
1985年转业,政府部门公务员,巳退休。
2017年至今,参加“红后成都雪域艺术团”,用歌舞形式宣传18军老西藏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