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童年爱》
第九章 石头哥哥
我家前院的前院的那个石头哥哥,确实和爹是好朋友。叫他“哥哥”,其实他叫“学明”,比我还小一辈呢。
他二十六七岁,高高的个子,长脸庞,嘴有点往一边歪斜。最难忘的是他的脖子前有一个大大的喉结突出出来,说话时一上一下的。有一回,他坐在椅子上,我爬上他的大腿,伸过小手去摸了一摸,他一咽唾沫,那喉结往上一拱,吓了我一大跳。我好奇地问:
“石头哥哥,你的脖子里有什么在动弹啊?”
他吓唬我说:“里面有个大核桃,你一摸就往上拱,拱出来就爆炸了!”
听了这话,我吓得再也不敢去摸了。其实那时候,我真的没有见过核桃什么样儿。
石头哥哥至今还是单身汉。他的爹娘早就去世了,和他的大娘一起生活。他的大娘常常少说话,即便说话那声音转腔不拉韵,难听死了。走路的时候,她常常伛偻着身子,还有一只眼瞎。我们小孩们见了她都有些怕。
虽然家庭贫困,可是这个石头哥哥却心灵手巧,按二大爷的话说,是个能人。有一年爹和他去后屯挖河,住在老家了。他掌泥板,泥麦秸垛,泥得麦秸垛顶像个倒扣的锅底,又平又滑,人人见了拍手叫好。
石头哥哥常常来我家串门儿,和我爹一块儿坐在八仙桌子两边椅子上,抽着烟末,聊天一聊到半夜。他对我也很好,常常逗我玩儿,常常歪着嘴,眯着一只眼,叼着一支烟问我:
“峰子,你会搓幺幺(泥钱)吗?你知道怎么造弹弓吗?你学会了编蝈蝈笼子吗……”
我坐在炕上,和弟弟玩着“伸杀伸”,回头说:“只要见过你怎么弄,我就会弄,见一回就行!”
石头哥哥似乎大吃一惊:“你学会编蝈蝈笼子啦?”
我点了点头。他一听这话,当着爹的面,把我大大夸奖一番:“荣君爷爷,你老大真的心灵,学什么一看就会!”
爹听了,一向看见我没有好模样,这时候脸上也掠过一丝笑容。石头哥哥说:“明天我和你爹一块儿下地,哥哥领你去地里逮蚧蝼喂鸡,好吗?”
听了他的邀请,我自然高兴。弟弟也要去,我说:“我们再来一次伸杀伸,谁赢了谁去!”一说“开始”,我便迅速把手张开,攥住了弟弟还没有伸开的手指。于是我大声说:“我又赢了!”弟弟无奈的点了点头,石头哥哥哈哈大笑起来。
到了第二天,石头哥哥帮我家干活儿。快晌午了,他就带我去地边的白蜡林子里逮蚧蝼。在我们家乡,人们把蝉叫做“蚧蝼”,把蝉的幼虫叫做“蚧蝼龟儿”。蚧蝼龟儿是土黄色的,经过一宿脱了皮,才能变成黑色的、带透明薄翅的、会“吱吱”长叫的蚧蝼。蚧蝼是夏天的歌手,不必苦苦找它,它会自动的呼唤你的。
那时候,三十里铺村东白蜡条子多,公的蚧蝼最喜欢趴在白蜡杆子上唱歌。白蜡杆子不粗又不高,我们逮它们就比较容易。只要听到白蜡条子里有蚧蝼的叫声,石头哥哥就悄悄地靠过去,接近再接近。一旦发现了哪根白蜡杆子上趴着蚧蝼,瞧准位置,他就转到蚧蝼的背对面,不能让它看到人;然后伸出两掌,手心对着手心,接近再接近;当白蜡杆子和蚧蝼进入手掌心,便猛的一合掌,蚧蝼便成俘虏了。
石头哥哥捏着蚧蝼脊背递给我,我不敢接,石头哥哥就笑着说,别怕,这家伙不咬人。我只好轻轻接过来,想把它穿到提前准备好的柳条子上。哪知蚧蝼在我手里突然一扑棱,便真脱开了,吱的一声飞远了。
我一看蚧蝼跑了,急得要哭。石头哥哥说:“没事儿,我再给你逮一只。”
不一会儿,石头哥哥又逮住一只,这次他及时把蚧蝼的两个透明的翅子扯下来,防备它飞跑了,帮我穿到柳条上,一只一只串成一大串。快吃中午饭的时候,我们高高兴兴带回家,几十只蚧蝼便成了家里养的母鸡公鸡们的美餐。
也就那么一次吧,我就学会了逮蚧蝼,而且很快弟弟也学会了。没事儿的时候,我兄弟俩就去地里逮,回家喂鸡。看着蚧蝼挣扎的样子,扑扑啦啦的反抗还吱吱的乱叫,最初我真的不忍心用柳条穿它们个“透心凉”,后来就“残忍”了,敢把一只蚧蝼掰成一块块的,扔到地上喂鸡吃。
那天以后,石头哥哥似乎有了什么功劳,非要爹给他从老家后屯集上买十斤白面来,说快八月十五过节了,他大娘要改膳一下。爹不想捎,又一想觉得关系挺好,石头哥哥还硬塞钱,便答应了。于是爹去后屯看望爷爷奶奶时,便给二大爷说了,让他提前买出来,下集去的时候驮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