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回忆

——写在母亲节

彭素蓉

今天是母亲节，碰巧，今年的母亲节恰逢我母亲二十年的祭日。想母亲离我而去已二十年了，我竟还没有关于她的片言只语。即使是亲人，我想，怕也以为我早已将母亲忘却了。

然而提起笔，我又很茫然，不知该说点什么？因为我的母亲实在太平凡了，既没有让人羡慕的显赫家世，又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就连外表也普通得仅够用“五观端正”来形容。如果混入人群，相信，就像剧中的路人甲乙丙，即使最熟识的人，怕也没有几个一眼就能把她认出。可是，平凡不等于平庸，更不等于鄙俗，就如一首歌《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一样，平凡人也有别样的风景。比如我的母亲，虽与现今流行的“高大上”沾不上边，打小身子骨又很弱，一如《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天一冷，常咳嗽得喘不过气来，但是她乐观，坚忍，和善，像地里的花生，拥有一颗天使般的灵魂。

先说她的乐观吧。听父亲讲，在我两岁那年深秋，由于我家成分不好，被迫背井离乡。走的那天，西风正紧，黄叶飘飞。一家人像放逐的犯人走在空寂的路上。他挑着家当，母亲挑着我和妹妹，奶奶和哥哥颤巍巍跟在他们身后。那情景真真怎一个“惨”字了得。父亲觉得很对不起母亲。可母亲却安慰他，活着就有希望，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我们也会像前度的刘郎，过几年又重回家乡。不想竟一语成真，后来还真如她所言，过了两三年，我们又回到了家乡。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后来我也相信，明天就是希望！

再说她的坚强。人云，祸福难料。回到家乡不到两年，我父亲又出事了。当时全国正割资本主义尾巴，父亲是个木匠，正好与人在萍乡一个山里搞副业，不知被谁举报，说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父亲是头头，加上出身又不好，自然成了典型，被抓进了监狱。那年我六岁，哥哥八岁，妹妹3岁，奶奶七十。爸爸带走的那天，妈妈哭了，哥哥也哭了，我和妹妹不懂事，竟然还在屋子里闹腾着，不知道，父亲这一走，对母亲和整个家庭意味着什么。但是当母亲看到幼小的我们，似乎意识到什么，很快止住了泪，开始生火做饭。现在想想，母亲那时不知忍受了多大痛苦啊。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母亲掉过眼泪，只是平时少话的她，话更少了。我们呢，似乎也长大了许多，特别是哥哥，像一个小大人开始帮着母亲做家务，甚而不用母亲吩咐，还自己去拾粪或拔猪草。我呢，放学后也开始照看妹妹。母亲就更不用说，她是家中唯一的劳力，白天要去队上干活，攒工分，家务只有晚上做，因而常常深夜才睡觉。然而奇怪的是，父亲不在的这几年，我们竟然也熬过来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我们不但没有失学，而且成绩都还不错。当然其中的滋味只有瘦弱的母亲自己清楚。

在我们眼里，母亲不仅乐观坚强，而且脾气也好得出奇。她从不打骂我们，即使父亲不在的那几年，日子很是艰难，我们又小，常常闯祸，她也只是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要懂事，要争气。比如我们扒猪草，踩坏了人家的庄稼。小孩子一起玩耍，不小心伤着了别人。她总是先给人家赔不是，然后回家问缘由，而不像大多数家庭，只要有人来“告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孩子再说。我很幸运，能遇到这样讲理的母亲。不过，可惜的是我虽然读了书，还接受过高等教育，却没学得母亲的好脾气。我家小孩犯事，我则常常不问青红皂白训斥一顿就了事，为此，儿子早早叛逆，上小学，我的话就听不进去了。真真有负她的教导。

她对我们是这般，对邻里更是如此。比如，在我家还没有建新房以前，我们和堂叔堂伯们住在祖上的老房子里，家庭多，孩子也多。虽说往祖上数，大家是一家，但是不在一个锅里吃饭，磕磕碰碰的事自然常有发生，有时甚而还会闹得鸡飞狗跳。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也没看到母亲跟人脸红过。难怪去世以后，和别人谈及母亲，大家都说她是个大好人。因为性情好，父亲不在的这几年，我们有困难，堂叔堂伯们也乐意帮忙。记得有一次，我们大礼堂放电影，不知是电影实在不合我的胃口，还是真累了，我竟在大队礼堂的吊廊上睡着了，结果被关在了空荡荡的礼堂里。母亲急得要哭，我的一位堂叔知道后，不顾已是半夜，不顾门窗太小，硬是爬进去，把我弄了出来。

虽说母亲是个好人。然而，也许造化弄人，她命运却多舛。小时候，受病魔折磨，几乎每天与药为伴。结婚后，身体好些，本可勤劳致富，却又时运不济，不仅居无定所，甚而还要独立抚养三个孩子，赡养一个老人。中年一段时间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夫妻团圆，政策也放开了。父亲凭借一身手艺和吃苦的精神，没两年便成了当地有名的“万元户”，不仅建了我们乡第一栋小砖洋房，还被乡里请去做建筑队的队长。妻以夫荣，她也成了我们当地名副其实的“老板娘”。可好景不长，父亲与人合伙做生意，被对方给坑了，不仅所有的积蓄全搭上了，还欠了一屁股债，甚而连累到母亲的娘家。受此打击，不久，母亲的老病复发了。虽说她从不认命，但是与病魔斗了一些年，最终还是早早地弃我们而去了。

现在父亲也走了，我们生活也好起来了。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在”，母亲长眠于地下已二十年。今天是她的祭日，也是所有母亲的节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能做的，只有愿她老人家在地下好好安息！

作者简介：

彭素蓉，网名物华天宝，江西莲花人。语文高级教师。中国乡村认证作家。萍乡市作协会员。发表诗文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