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梁上的竹篮(外一篇)
徐红芬
打从我记事起,我家正堂屋的房梁上便一直悬挂着一个竹篮。直到一九九五年家中翻盖新房时,才被取下。
现在想来,那个竹篮里盛放的,无非就是几个全麦的煎饼、糖、糖块、点心之类的东西,偶尔也有苹果、桃子等所谓的水果存于内。这对于生活在今天的人们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放在七十年代的沂蒙老区的穷苦的小山村,对孩子们来说,还是极为诱人的。为了防止孩子们偷吃,母亲便利用其身高的绝对优势想出了这一招。
我们家里篮子里面的东西则是归爷爷的,尽管记忆中母亲并没有特殊强调过什么,但每每家里有了稀罕的吃食,母亲都会先当着我们的面留一份放到篮子里,说:“给你爷爷留着点儿。”剩下的再分给小叔和我们姐弟几个吃。既便爷爷在场和我们一同吃了,她也会这么做,即使爷爷对她说:“都分给孩子们吃了吧。“但她总是笑着我行我素。
记得母亲下地回来,经常会到篮子里查看一番,有时会把我们支到一边后,再把蓝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爷爷吃。还对爷爷说:“小孩们都吃了,这是给您留的。”时间长了,我们姐弟几个也都习惯了,既使爷爷把篮子里面的东西拿给我们吃,我们几个大的都会边拒绝边笑着跑开,就连小我九岁的小弟,两三岁时就知道背起小手,认真地说:“娘说篮子里面的东西是爷爷的。”只有得到了母亲的默许,他才会伸出小手接过“美味”,如果我们几个哥姐有谁在场,小弟还会“强迫”我们先吃,我们都会假装着咬上一口之后,小弟才会笑眯眯地品尝起来。
那时在我看来母亲的做法有些多余,因为我们姐弟几个从不偷吃。记得有一次因为母亲回娘家住了两宿,篮子里放的桃子竞然都坏了。因为这事儿,爷爷不知道批评过母亲多少次,爷爷说:“有东西先紧小孩吃,我吃不吃的有啥?"可母亲却总是坚持着她的说词:“小孩子们长大了再吃。”现在想来,真不知道母亲的理论是从哪里来的,可我们却一直觉得那么有道理。
母亲嫁给父亲一年多,奶奶便因病去世了,当时我刚出生,小叔才六岁,二叔在上学,二姑、三姑还未出嫁,当时的父母的压力真的难以想象。母亲为了这个家日夜操劳。虽然清苦,但母亲用她的勤劳、善良、智慧和担当将一大家人维系的互敬互爱、其乐融融。
后来叔叔姑姑相继成家,我们姐弟也陆续参加工作,老房子翻盖成新平房后,竹篮也早已从房梁上放到客厅的矮橱上,每次回家我们都会先把给爷爷买回的吃食放满竹篮。每天早晨做饭时,母亲都会先烧好开水,为爷爷冲上一碗鸡蛋茶或奶粉,再到竹篮里拿上几块点心让爷爷先垫吧垫吧,等早饭做好了,父亲下地回来再一同吃早饭。这习惯一直坚持到二00一年八月,爷爷以九十岁高龄去逝。
如今,物质生活相对丰富,那个竹篮也早已不知去向,母亲也已弯曲了脊背,头发斑白,叔叔姑姑和我们为父母买的吃食也早已超脱了竹篮的限制,父母也因此经常埋怨我们买多了浪费。可在我们的记忆里,那个房梁上悬挂的竹篮所承载的已不仅仅是吃食,更有满满的爱呀。
★渐行渐远的目送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是台湾作家龙应台《目送》里的一段文字。仔细想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亦莫过如此。
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在与时光匆匆而聚又匆匆而别的一个个过往的日子里,曾经有多少渐行渐远的目送,深埋在大脑的某个记忆的角落里,偶尔碰触,心里便会涌出一种种别样的滋味,这滋味或许只属于自己。
第一次体会到送别的滋味,便是去武汉上学的第一个寒假回来。父亲在火车站接我时说: “自从收到你放假的信,你爷爷便开始念叨你哪天到家,今儿一大早便催我来接你。”我和父亲一进村,便远远望见爷爷在院门口的槐树下等待着,待走近了我高兴地喊了声爷爷。爷爷笑着迎着我,点点头说道: “快回家吧,你娘在做饭呢。”
回到家里,我拿出小心呵护了一路的一小串荔枝,剥了一个递给爷爷。他尝了一口,微笑着说: “嗯,甜,好吃!”待到我拿第二个给他时,他便说: “你弟他们该放学了,留着吧。”正忙着做饭的母亲一旁嗔怪: “孩子让你吃你就吃,他们长大以后再吃。”继而转身跟我说: “你刚开学的那几天,你爷爷天天到村口观望,直到你爹从武汉回来说一切挺好,他才放心。”
母亲的这句话让我的眼角瞬间湿润了,直到现在想来,心中也是暖暖的。想必悉心看护、疼爱我十几年的爷爷,忽然面对我的远行,除了欣慰和骄傲之外,更多的是担心和不舍吧。
随后,爷爷嘱咐我: “这东西挺贵吧,以后别买了!”我告诉爷爷,这荔枝是车上邻座大姐送的。一向乐善好施的爷爷继而又叮嘱道:“以后也别轻易要别人的东西。”我点点头,开始惦念起送我荔枝的大姐来。
那位大姐是河南商丘人,在南方打工。一路上,她给我讲了她在南方打工的许多见闻。下车之前,她小心地从一个军绿色的大包里拿出一个方便袋,从里面拿出一颗散落的荔枝剥了皮递给我说: “吃吧。”我推辞不过,谢了她,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 “真甜”俩字便脱口而出。
大姐微笑着又从里面仅有的三小串荔枝中拿出来一小串,放到一个方便袋里递给我说: “过年了,让家里人尝尝!”我拗不过她,只好接受了她的好意。我记得大姐下车前边麻利地收拾着东西边嘱咐我说: “放好了,挤坏了就不好吃了。”我感激地目送大姐远去,心里暖暖的。
想想当年爷爷和父母目送我去上学,正如现在的我面对即将结束的每个假期,目送儿子出门求学的滋味一样。每当儿子笑着说“妈妈,再见!”的时候,我还是要盯着电梯门发个愣,然后迅速跑到阳台上,用目光搜寻着他们父子俩的身影。直到爱人打电话过来说: “儿子已经上车了!”我才会缓缓地回到客厅坐下……
很多时候,目送是再聚的前奏。每当此时,我的思绪,会被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点点拉长,满目期待。
作者简介:
徐红芬,女,现居山东省泉城济南,自1992年起,偶有文字见报。中国铁路作协会员,济南铁路集团作协会员,济南市作协会员。《中外华语作家》签约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