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上的军礼
丁丁
2019年12月初，在送别的锣鼓鞭炮声中，王献礼和战友们依依不舍地惜别拥抱。一走出营门，看着风雪中举着“欢迎王献礼爸爸退伍回家”条幅的妻子和女儿，雪花模糊了王献礼的视线。
跨越2600公里，从河南老家专程来到长白山天池哨所的韩亚芳，终于接到了退伍的王献礼，也迎来了一家人的团聚。
对于韩亚芳来说，迎接王献礼回家就如同一个盛大的节日，她特意从花店买来了玫瑰花。看着王献礼接过鲜花时那激动发红的脸庞，韩亚芳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泪眼蒙眬中，当年恋爱时王献礼送花给自己的情景又浮上心头。 一
2013年3月，在华龙区政府农办上班的韩亚芳经人介绍认识了在海防部队服役的王献礼。王献礼讲述自己在部队的训练生活，从小就很崇拜军人的韩亚芳听得甚是入迷，眼前的兵哥哥让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韩亚芳说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王献礼讲过在部队受的苦，听到的都是些团结互助的故事。诸如建制连武装五公里考核战友们团结互助一起通过终点、谁生病了大家都会把最有营养的饭菜打回去给病号等等。 “大家都把连队当成家，每天努力训练，都想着让自己的连队变得好一点。”王献礼真挚的话语，让韩亚芳极为感动。韩亚芳觉得能把单位当家的人，事业心和集体荣誉感都不会差，两个人真正走到了一起，以后对自己也不会差。于是，随着了解的深入，韩亚芳逐渐习惯着、依赖上了王献礼。
因为喜欢，韩亚芳觉得王献礼的不善言谈是可靠，不会哄人是老实，没有时间陪她是事业心强……
“他是一个浪漫的人，七夕那天，虽然我们相距千里，但王献礼早早地就偷偷用手机给我在花店订了一束花。”韩亚芳不知不觉就把心交给了王献礼，认识半年后两人就领了证。
可再美好的浪漫也要面对现实生活的考验。婚后第二年韩亚芳怀孕了，身体一直虚弱的韩亚芳，唯有靠着母亲照顾。王献礼忙于部队训练工作，只能不定时地打个电话或视个频关怀一下。 意外总在不经意间发生。韩亚芳在怀孕7个月后，孩子早产。“那段时间，我真的感觉很绝望。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就算是吵次架，也常因为他要集合而戛然而止，这日子没法过了。”可等到自己被推上手术台的那一刻，看见王献礼抱着一束花，满头大汗一脸着急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韩亚芳扭头的刹那，泪水奔涌而出……
此刻的王献礼放下鲜花，傻傻地站着那里，握起右拳，像给参加拔河比赛的战友加油一样，深情地望着妻子。
女儿出生后，王献礼说自己的名字意为祖国献礼，如果女儿的名字跟部队连上关系，那该多好呀，要不就叫军乐。
韩亚芳嘴一撇说，自己只想让女儿美丽快乐，叫佳乐吧。
王献礼本想再辩白些什么，可想到亚芳从怀孕到现在所付出的辛苦，心头微微一酸，原有的勇气一下溃不成军，一切都依了韩亚芳。
因为孩子月份不足，佳乐出生后就一直多病，为了方便照顾女儿，韩亚芳最终辞去了政府的工作，留在家里照顾孩子。 二
2017年5月，王献礼从海防转隶到边防部队，来到天池哨所工作。
韩亚芳说，去天池哨所，体验巡逻的三次经历是她一生难忘的记忆。
彼时，女儿生病了，韩亚芳怎么也联系不上在山上的王献礼，抱着女儿从医院走出的那一刻，满眼的泪再也噙不住，电话一拨通开口就跟王献礼吵了起来。
“我怀疑我结的是假婚。”
“我马上要去巡逻了，别闹好不好？”
“好，你厉害，一吵架，你不是集合就 是巡逻。我不闹，我不闹，咱俩离婚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告诉我是啥意思？你不是，我是，明天就去你们单位……”
说罢，韩亚芳就挂断了电话。
俗话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王献礼以为韩亚芳也就是说一声，发发脾气罢了，怎么也没想到韩亚芳会动真格的。
韩亚芳从郑州飞到延吉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好不容易辗转来到王献礼单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指导员司松龄见到了韩亚芳，知晓了她的来意后，决定和韩亚芳谈谈。 “献礼在外执勤呢，要明天才能赶回连部。这么多年来，是你默默配合着献礼的工作，献礼才能在部队多次荣立军功。”
“他的功是他立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他一天到晚忙什么呢，有时一个星期也听不见动静。”
“天池哨所上面信号不好，有时执勤任务也比较重，军婚嘛，总是聚少离多。”
“这次来就是要跟他离婚，彻底了断，离婚。”
“你们的家务事，我无法干涉你。但我知道你是喜欢献礼才和他走到一起的。今天王献礼虽然不在，就让我和战士们陪你走一走巡逻路吧，体验一下我们边防军人的生活。”指导员看着咄咄逼人的韩亚芳沉吟了片刻，缓缓地说道。
韩亚芳一时语塞。心想，王献礼一天到晚说自己忙，连陪自己聊聊的时间都没有。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忙什么，去就去。 三
那是韩亚芳第一次踏上边防的巡逻路。隆冬的长白山大雪纷飞，指导员司松龄为了确保战友和韩亚芳的安全，除了配带必要的武器装备外，还给大家的鞋子上加装了防滑链，并且带了一根长绳，让官兵们在巡逻中拉着绳索走，保证安全。
巡逻路上，韩亚芳走在大雪没过膝窝的山间，积雪顺着鞋缝
钻进了鞋内，冻麻了韩亚芳的双脚。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间巡逻路上艰难蹒跚的韩亚芳，不一会便精疲力尽了。
韩亚芳说，我才知道这里的雪可以下到两米厚，每年将近有八个月都是冬季。虽然自己刚走了一会，脸就被冻木了，紧接着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同行的战友们告诉她，这是高原反应。
韩亚芳想要放弃，但想到王献礼又咬了咬牙。
时间像蜗牛一般爬行，又蹒跚了一段，司松龄发现树林边有一串动物脚印后，派战士仔细察看，得知是熊脚印，当即命令大家加强警戒，准备返回。
司松龄告诉韩亚芳说，在执勤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野生动物，像碰到狗熊这样的野生动物还是比较危险的，如果处置不当，人很可能会遭遇麻烦。
韩亚芳随口问，以往巡逻遇到类似今天的情况，部队会带回吗？
司松龄说，不会，军人的使命就是保卫祖国和人民的安全，勤务计划必须严格执行，王献礼现在就是在执勤任务，明天你们才有机会相见。
返回营区之后，韩亚芳躺在连队招待间的床上，冻伤的脸和手阵阵灼热，她回想着白天的经历和指导员的话，辗转反侧。
和王献礼在一起的一幕幕如同电影倒带一般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她一边感到自己有点太任性，一边又担心王献礼巡逻过程中的安全……
韩亚芳心中的怨气就这样被窗外呼呼的风雪声给刮跑了。
四
当军嫂这些年，韩亚芳三上天池哨所。每去一次，她对王献礼的感情就更加深厚一分。
韩亚芳第二次去天池是在夏天，虽然天池上炊事班准备的饭菜因为海拔较高，依旧夹生，但是当韩亚芳把织好的军绿色围巾送给王献礼时，还是觉得那天夹生的饭菜也香甜。
每天的勤务计划雷打不动，即便是在夏天这个天池最美的季节，官兵们依旧要防止在巡逻中不小心摔伤，跌入山谷。
因为韩亚芳很少有巡逻经验，王献礼一边走一边提醒韩亚芳在欣赏美景的同时，要时刻注意安全。
好一会儿，韩亚芳没有听到王献礼的声音了，心中一下慌了起来。
正在韩亚芳担心的时候，王献礼从身后冒了出来，背后藏着一束满天星。
那一刻，山上的微风吹拂着，韩亚芳沉浸在这突如起来的浪漫中。后来韩亚芳把那束花拍了下来，做成微信头像和手机屏保。
她说那次她才知道边防战士的心中不仅有祖国坚实的界碑还有巡逻路上的花香，这花香是留给我和女儿的。
五
韩亚芳第三次去天池，是在王献礼要退伍的时候。
那天雪花纷纷扬扬，韩亚芳终于等到了献礼回家的那一刻。以前当军嫂的时候，总是觉得军嫂虽然很伟大，但是真的很苦，起初甚至也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一直盼着献礼能够早点退伍。但现在看着献礼要离开部队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种不舍的恋哨情愫。
韩亚芳看看这冰封的天池和飘扬的雪花，心生感慨：要走了才知道这世界最美丽的眼睛就是天池，因为它注定因承受更多的风雪而愈加明亮。
在韩亚芳看来，天池冬天唯一的花就是雪花，这花盛开在官兵的眼前，融化在官兵的眸子里。花落无声，泪湿衣襟，她虽然是一名军嫂，但她今后会像这天池的水一样，经受起风雪的洗礼，注视着曾经手握钢枪的丈夫，一朝为军嫂，终生为军嫂，有朝一日，让自己的女儿也如同这雪花一般在天池之上绽放。
王献礼接过韩亚芳手中的玫瑰花，回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又逐渐收回变得湿润了的思绪。
王献礼拉着韩亚芳对司松龄说：“指导员，我今天就要退伍了，以前站岗的时候常常会想老婆孩子，现在退伍了又会开始想部队。就让我们家在这里为连队站班岗吧。”说罢，韩献礼便在连队的许可下，和韩亚芳带着女儿走上了哨位。
不到4岁的女儿王佳乐，看着已经卸下军衔的爸爸在哨位上威武的样子，看着他随着指导员司松岭的一声敬礼的口令，敬上了哨位上的最后一个军礼，也模仿着爸爸和兵叔叔们的样子举起了右手。
雪花飞舞，整个天池哨所一片静穆。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