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外一篇)
张仙芝
又是一年麦收季。
每年的这个季节也是我更加思念父亲的时节。
父亲是一九八七年麦收的时候离开我的,那年我二十一岁。失去了父亲,我不但失去了人间至爱,更是失去了一个对我一生教育和影响极大的指路人。
父亲的一生,虽然波折不断,磨难甚多,但父亲仍非常热爱生活,从不抱怨,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记得小时候的我,总喜欢跟在父亲的左右,父亲大概也偏爱他这个老女儿,总是喜欢把我带在身边,时不时叫着:“小枝,小枝”,那是多么温馨的记忆,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每年的麦收时节,我家麦场边上的杏子熟了,金黄的杏子满场飘香,招来了我的一群小伙伴,父亲便会在碾场、扬麦歇息的时候为我们挑选些熟透的杏子,招待我的小客人,是父亲让我懂得了分享的快乐!
我家的麦场边不但有这一棵让人眼馋嘴馋的杏树,还有几棵桃树和梨树,所以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我这张小嘴巴可没怎么闲着,几乎过了春天就有了盼望,这也是父亲智慧生活的一种方式,父亲说:农家孩子不受穷,吃罢杏子桃子熟。
父亲懂得嫁接技术,能把同科的苗木嫁接成他想要的品种,所以我家麦场上的桃树就有好几个品种。这不,杏子才刚吃完,早熟的五月桃子尖尖就泛红了,我便在那个童真无邪的年龄有了活干,每天早晨早早搬个小板凳坐在场边桃树下了,俨然是一个“小农场主”。因为我小的时候,七岁才可以入学,所以那时候七岁以前的小孩儿都在家玩儿,村上总有那么几个猴子一样的男孩儿,天天都来偷着把这还没熟透的桃子糟蹋一番,父亲便让我天天来当这“护桃使者”,父亲说:待熟了,便可分与他们吃,这会儿还不是太熟,尝一口就扔了,太可惜!
记得我不满七岁那年桃子熟时,出嫁在邻村的姐姐突然带回来三个孩子,说是她家大姑子的孩子,大的男孩大我两岁,女孩儿和我差不多大,小男孩比我小一岁多,三个人刚来还老实点儿,没多大会儿就熟稔的不得了,来到场边桃树下,那小的几下子爬上桃树,一边摘一边吃,也顾不上洗,这可怎么行!我急眼了,说他又不听,我抹着眼泪找父亲诉苦,但父亲却把我拉在怀里,语重心长的说:“他们三个从小没了妈,论辈分还叫你小姨呢,让他们吃,三个可怜的孩子,以后这桃子有他们的份儿。”看着眼睛有些湿润的父亲,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打那以后,每年的桃子熟时,这三个小家伙都要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父亲把给我的爱便分给他们一部分,我们一家人也都特别照顾他们,就连我这个“小姨”也当的像模像样,有啥好吃的都让着他们。
那时候,我家的日子还总是紧巴巴的,每年都有青黄不接的时候,但父亲从不吝啬,他说:“这几个孩子可怜,大人紧紧腰带,也得让孩子们吃饱,让这几个孩子在咱家过几天快乐的时光吧,有妈的孩子有妈疼,没妈的孩子大家疼。”父亲说这话时,眼睛里总有些闪闪的东西,那时候的我不太理解,长大后才懂得了父亲那颗柔软的心。
这——就是我的父亲,虽然已经离开我三十多年了,却让我每每想起都会倍感温暖,他的教诲更让我记忆犹新,终生难忘。
父亲,我心中永远的怀念!
★妈
夜幕降临,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闲来无事,打开手机看抖音,一个短视频“妈就是家,家就是妈……”一下子触动到了心灵深处,顿时泪如雨下……
回想起和妈相伴的短短不足十八年的时光,记忆里除了许多酸楚外,温馨的画面实在不多。
我出生在豫西边陲,童年的记忆大概从四五岁起。我家当时住的是地坑院,打记事起,妈和爹每到冬季农闲时总是在院子里打窑洞,爹一镐镐刨,妈一锨锨铲,爹再一担担挑上场地,一串串的汗如雨下,一年年的日复一日……直至现在,儿时的记忆仍历历在目。
那时年龄尚小,不懂事世的我,总是好奇的在大人跟前“帮忙”,在妈跟前一会儿拿拿镐,一会儿动动锨,虽给妈增添了不少麻烦,但或许给她的生活增添了些许欢乐。偶尔爹也会一边佯装着生气怪我,一边朝我苦笑,抱着我叫着他们喜欢的“小枝”(爹总喜欢这么叫我),妈则伸手抚摸着我,看着一天天长高的我,那一刻,妈和爹的心情或许稍稍能得到一点点安慰。不大一会儿,妈准会说:“快去玩儿,别捣乱”,我则是不管不顾赖在爹怀里不动,妈笑眯眯的看着我们父女俩,这幅温馨的画面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刻在我的心上。
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生活非常清苦,吃的大多是红薯,因为红薯在我们那边产量很高,那时候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收成高种什么,但红薯吃多了会胃酸,当时纯玉米面馒头是奢侈食物,白面馒头更是我们小时候的“好吃”。大人会把偶尔蒸的两个白面馒头放在篮子里,挂在高高的小孩够不着的地方,只在我和哥表现好的时候,会切一小片做为奖励,所以小时候对那个悬挂在高处的竹篮总是充满了幻想。妈何尝不懂得我们的心事,就想方设法为我们补充那个篮子。
记得每年秋季收了红薯,劳作了一天的妈常常会趁天黑时打好水,挑出模样好看的一些红薯洗好放在锅里,然后和衣睡上一小觉,那时家里没有钟表,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就起来点着火,随着噼噼啪啪的烧柴声,身子下面的炕头也慢慢的热起来,年少无知的我会在这个时候翻身坐起来,一边抱怨炕头太热,一边闻着那从锅里冒出来的红薯的香甜气味,看着妈把蒸好的红薯趁热一个个排列整齐放在筐子里铺好的小棉被上,然后捂严实,待两筐都装好后,刚好鸡叫头遍,爹就挑着两筐热红薯去县城了,我家离城大约十里地,爹摸着黑步行到城里的时候,城里上次约好的叔叔阿姨也都悄悄起来等在那里了,他们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然后两筐热红薯就会变成:金银卷、白馒头、粮票、小米……等等,然后爹得赶紧往家赶,十里路,爹得趁天不亮到家,要不被人发现又要被割“尾巴”了,就这样爹隔三差五的去一趟,我们家悬挂的那个篮子里总不会空,我这个小馋嘴在那个年代也才没被饿死,我是爹妈的老女儿,上面还有姐姐和俩哥哥,爹妈对我们非常宠爱,不舍得让我们挨饿,他们却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
妈的饭做的非常好,每到做饭的时候,妈会在锅台旁把粗粮当成细粮做。在我的记忆中,妈会把棒子面做成很好吃的锅贴,妈先用开水把棒子面烫好,放凉点儿在里面加上适量的盐,再加点儿葱花,少许熟油,然后用手和匀,做成圆饼放于大铁锅一圈,再在锅中间添至不淹着饼为宜的水,然后在灶塘里点火,烧至满屋飘香便好了,吃着香香的锅贴,坐在暖暖的热炕上,真是世间最美的一种享受!妈烤的干馍馍也是一绝,那个时候的农村,能吃到棒子面馍馍就算好日子了,而我打小偏不喜欢吃棒子面馍馍,妈会用做一顿饭的功夫在灶塘里把两个棒子面馍馍烤的又黄又脆,这个样子的馍馍我就不嫌弃了,挑食的我通常都是把整个脆黄的馍皮吃掉,里面的馍瓤全都剩下,妈也不嫌弃,自己吃馍瓤,不懂事的我尽情的享受着妈的宠爱。到了晚上,妈则会在油灯下把棉纱抽的又细又长,吱吱呀呀的纺车声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就这样,妈一天天毫无怨言,精打细算着为我们全家准备着温饱。
儿时的我好像鼻子特灵敏,偶尔外出玩耍回来总会闻到一股香香的炒鸡蛋味儿,于是便会趴在案板上来回搜寻,在实在找不到的时候,就会撅着嘴巴问妈:“炒鸡蛋呢?我要吃。”妈苦笑着说:“没有炒鸡蛋,谁炒鸡蛋了。”我便哭着说:“又是给二哥炒鸡蛋了,他是你亲儿子,我是蛮女儿。”小时的我总这样埋怨妈的偏心,等长大了才理解了妈的苦心。七十年代初期,物资极度贫乏的农村有一句口头禅:红薯片是细粮,鸡屁股当银行。说的是那时候因为红薯的产量高,所以大面积种植,才能填饱肚子;家里养上几只鸡,下的蛋变卖了买回油盐酱醋啥的生活用品。但那个年代不能多养,养多了会被当“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所以妈只能每天给身子瘦弱的二哥偷偷炒一个补充点儿营养,而我打小身体就好,长的比大我两岁的二哥还高,所以妈这样做也有她的道理,年幼无知的我总感觉妈不喜欢我,好长一段时间对妈都有意见,直到长大后,才真正理解了妈的苦衷,想到妈那样做时肯定心也会痛,但是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妈只能偏向瘦弱的二哥,是我错怪了妈。
转眼我就到了上学的年龄,妈为我准备了书包,给我扎了两条小辫儿,送我到了学校,老师做过登记,妈对我说:“明天自己就来上学了”。因为学校离家也不远,我便乖巧的点了点头,从此我便是一名小学生了。
五年的小学生活,给我留下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到了五年级的时候,老师为了让同学们都能升入初中,晚上加了自习,我家离学校近,但妈晚上还是不放心,天天晚上都会来接我,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家住在村子东边,下了晚自习回家很不方便,她父亲在城里上班,她妈胆小晚上不敢出门,妈知道情况后,每晚接了我,然后我娘俩再一起送那个同学回家,她家离学校要有二里地,况且走沟边羊肠小道,下面就是黑乎乎的大沟,大晚上冷风嗖嗖的,妈让我俩走在前面,她紧跟在我们后面,那时间的农村,没有电灯,更不要说路灯了,除了有月亮的晚上,四周一片漆黑,妈一路叮嘱我们:“小心点儿”。就这样,只要她家没人来接她,妈和我就一直送她回家,直到我们毕业。妈的举动让我很感动,因为那时我已经知道妈的生活很苦,我家的日子总是入不敷出,连让我们吃饱饭都成了妈天天的愁,妈的善良,让我从心里又多了一层敬佩!
小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似乎长了点儿,也许是我对下学期新环境的期待吧。那个假期是我和妈在一起记忆最温馨的日子了,妈教我和面、做馒头、擀面条,纺线、纳鞋底儿、做针线,妈是一个非常温柔细致的人,她教的仔细,我学的认真,那年暑假跟妈学会的这些在我一生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使我终生受益。
记得我读初二下学期时候,妈悄悄告诉我说姐怀孕了,妈说:“你就不上学了,现在计划生育抓的这么严,你姐快生了,得藏着,不敢抛头露面,她家还承包了一个果园,八九月正是忙的时候,她又不能干活,你得去帮帮她。”当时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妈,因为妈是个从不爱多说闲话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就这样我读完初二就中断了学生生涯,去姐姐家帮她东躲西藏生下了她的三女儿,从此我也与学校无缘了,妈手把手的把我培养成了一个邻里都认为优秀乖巧的女儿。当我十六岁的时候,什么也难不住我了,农事女红样样通,妈为我骄傲,常常夸我,我也暗暗为自己的小聪明窃喜。
可就在这一年,妈病了,吃不下饭,人一直瘦,我的天空一片灰暗,家境不好的我们因不能为妈治病而忧心,不能去医院治疗的妈只能买些药在家养病。在每天给妈熬药按摩喂饭之余的那段时间里,我抽空读完了二哥读过的高中课程,妈看到我那么爱学习,跟我说了一段让我至今想起来就心酸不已的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妈后悔没让你上完学,一是因为你姐当时真的需要人帮,二是咱家的条件实在是供不起你,把你耽搁了,希望你别记恨我”。那一刻,我心好痛,跟妈相拥泪流满面……
在家陪妈养病的日子很痛心,看着被疾病折磨日渐消瘦的妈,当女儿的心情难以言表,妈饱尝病痛折磨,我遍尝人间冷暖,无奈的我陪妈走过了她最后的一段让我终生难忘的日子。
妈是在她五十九岁那年九月离开了我,那年我不满十八岁。就这样,我成了没妈的女儿,从此妈的影子便永远在我的眼前消失!
妈的一生,虽默默无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看起来柔柔弱弱,但骨子里透出的那份对生活的执着,对家庭的责任,对幸福的渴望,无不显示出一个女人的善良与坚强,也正是妈的这种精神鞭策着我,才能让我在人生路上无怨无悔,一路向前。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妈久久不能入眠,多少个快乐的时光里,想妈的酸楚时时涌上心头,妈走了,留下了我无尽的思念,留给了我无处回报的遗憾!让我饱尝“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妈虽然去世已经三十多个年头了,但我从未淡忘,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对妈的思念愈来愈浓。多想再亲亲的喊上一声妈,多想再听见那甜甜的喊儿声,恍惚中总感觉妈还在,就在我身边,但我就是再也看不见她了,和妈虽然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但妈的影子却永远都在我的心里,此生终难相忘!
作者简介:
张仙芝,女,网名:一枝独秀,河南灵宝人,幼儿教师,一生从事教育事业。喜欢读书和写作。一位甘于奉献,敬业爱岗,尽职尽责的幼儿教师,几十年如一日,为教育事业奉献了无悔青春。现在北京一家培训机构工作,工作之余写写诗歌、散文。曾在杂志、网络平台发表过多篇诗歌散文,是一位深受读者喜欢的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