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子黄了吗
齐小平
——节令让霸占你视野的油菜花悄然结籽,一朵朵金黄的花儿在满足你视觉享受后,暗暗孕育菜籽,大地换颜。陪伴油菜一路走来的麦苗,也同步改变着自已,碧绿水灵,疯狂生长!田地正在铆足劲为油菜麦苗的成熟不遗余力,麦苗油菜也为了自己的价值竭力表现!
____四月中下旬的田地,由娇媚风情变成稳重内敛。又见菜籽枝头悬,又见麦苗秆儿弯,又到收割农忙季,又见麦苗黄一片。此情此景,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十多年前母亲在病床上的一幕幕。
——我的母亲一生与土地为伴,用勤劳的双手在泥土里刨食,养育了四个孩子。她用吃苦能干让土地的收获最大化,她用聪慧灵巧让孩子们有书读,有更好的明天。土地是她一生不舍的衣食父母,土地更是她倾情一生的恋人。她将毕生的爱奉献给土地和家人,直到卧病在床,她仍深深眷恋那流汗受累的地方,她才是真正的土地的主人!
——记得八十年代初刚分田到户,当支书的父亲大公无私,分给我家的田地最偏最瘦最难耕种和搬运。母亲根据每块田地的亩数及其位置,将其编号。例如“一亩田”“七分田”“沟坎上”“堰塘边”“庄房田”“双电杆”“槐树田”......“庄房田”是紧邻外乡“庄房”这个村的一块田,它是两乡的接壤地,又偏又远,因无人接手,父亲不嫌,就成了我家的责任田,也成了母亲耕种收割忙碌之处。为了收割更多,那一块块田地,母亲用心劳作,她的身影,总与田地融为一体。
——当菜籽成熟后,父母忙碌收割,收空回家还要给三个在校读中学的孩子做饭。匆忙扒几口饭,又顶烈日去割.晒.抖.晾.装.拉.....常常汗流浃背身躯佝偻。真是放下锄头拿镰刀,搁下背蒌拉车车。正因为勤劳勤俭,颗粒归仓,一家人的温饱问题才解决。
——我家离南郑二中步行20多分钟,虽住校,可白天一日两趟穿行家和学校路途,农忙时还要兼顾割麦晒麦的任务。常常回家吃凉饭,然后送水送馍到“庄房田”,因为父母在那里收割。当提水拿馍出现时,妈妈眼里满是期盼和欣慰。那狼吞虎咽饥渴难耐的状态,那弯腰驼背疲惫不堪的模样,都提醒着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的辛苦,只有好好读书才能回报。
母亲因为播种收割的艰难,搬回家的油菜籽总比别人家多抖几次,一遍遍拍打,不让劳动成果浪费。记得一次她指着装了小半麻袋的菜牛籽说:“幸亏我仔细,否则这些就可惜了。卖了它,可以给你们买几本书回家。”
——母亲那双粗糙布满老茧的手,忙了田地忙家里,喂了两头猪,白天没时间喂食,常常晚上剁一大堆猪草,然后忙里偷闲倒进猪槽里。一次我半夜醒来,听到“咚咚咚”的剁猪草声音,就催她睡觉,妈妈说明天准备割“堰塘边”的麦子,你们又在考期中期,回家吃饭后将现成的猪食倒进猪槽即可,不必走弯路去送饭送水......
——在那物质奇缺的年代,有饭吃是多么幸福的事,勤劳的父母硬是用双手在田地里劳作,供养了三个大学生。当我们考学走后,根据政策可以退我们名下的土地,可父母舍不得,那陪伴了他们一生的土地啊,就似自已的孩子,再苦再累也不忍拋弃。这份感情这种眷恋:那是相依为命后的不离不弃,是相濡以沫后的深入骨髓!
在我们离开那些田地后,每到农忙季节,最多回家看看,帮做做饭,给点零化钱。身体已无法在烈日下暴晒,体能更无法承受繁重体力劳动。年迈的父母比以前更辛苦了,每当割麦子时,连送饭送水的人都没有,给的零化钱又舍不得请人帮忙,那种非要把自己累瘫的样子,让人心疼又无奈。唉,父母对这些土地的感情,已到不可割舍的程度。
——曾多次劝爸妈,别种庄稼了,在儿女处歇歇耍几天。妈妈首先说“农民不种庄稼,还叫农民?你们几姊妹都考学在外,都吃公家粮,我们多种庄稼交公粮,你们才有吃的”。多么朴素善良的想法,为儿女读书种田,为吃公家粮的儿女种田!这种境界,只有深深的爱才能如此!
——含辛茹苦的妈妈在油菜花盛开时查出胃癌晚期,因转移到淋巴无法手术,只好回家用中西药保守治疗。当时,我正带高三女儿正上初三,在那油菜花渐浓麦苗日壮的日子,我出了教室跑医院,出了药店回娘家。无心赏油菜花的怒放,更无意听麦苗的喃喃自语。只有祈祷和泪水相伴,本很坚强的母亲,卧床不起后日渐憔悴,呻吟辗转中满是疼痛。有一天妈妈病情好转时问我:“双电杆地的麦苗黄了吗”。因为此处地势高,常要挑水浇灌,现妈妈卧床了,好久未去田地转悠,担心那里麦子干枯瘦小才有此问。我也几年没涉足此地,为了了却母亲的惦记,特意前去察看。
——走在菜花表演蜂蝶相恋的田间,这块熟悉的田地因我外出多年而陌生,可它记得我父母的身影,珍藏着我双亲的足迹。麦苗因旱确实瘦弱,秆细叶薄,麦穗似营养不良的孩子,与邻家田比较有些逊色。村人告诉我,我妈身体好时,挑水担尿浇灌,年年麦苗油菜都丰收,今年若不是身体有病,绝非这个状态。
——为了让妈妈高兴,我哄她说:“麦苗长势可好啦,又粗又壮,等你病好了我们一同收割”。妈妈高兴地说:“我买的新品种,人家说比往年产量高,看来是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妈妈病情越来越重,最后骨瘦如柴滴水难进。在收割完菜籽即将收麦子时,一天早晨,妈妈又让我去看“双电杆地”麦苗黄了没?强调说“我特意买的新品种,到底咋样”,并叮嘱我拿一把麦穗回家让她看看。
——此时土地上一片繁忙景象,割菜籽收菜籽的农人在田间地头忙碌,“五月人倍忙,农家少闲人”。我再去“双电杆地”观察,没了母亲的打理,这块田真似孤儿一样,麦苗生病,麦穗干瘪,状态无法欣慰。我从邻地折了几根麦穗回家,妈妈睁开眼,看到那诱人的模样,很精神,又嚼了几口麦粒说:“麦子快黄了,记得去收割啊,我想尝尝今年的新面。”当时听得我泪流满面,只有深爱这片土地的人,才会把庄稼当成命一样宝贵。
——等到麦子黄时,母亲就走了,她没看到那块将黄的麦地,也未吃上新面。葬完母亲三天后,我们几姊妹齐动手,又是割又是晒,才深深体会到,我那勤劳的母亲一人顶三人在干活,没有母亲的苦与累,咋会有我们的今天?没有父母亲这些人对土地的深情,土地怎会有风景!
——母亲离开我们十多年了,又到菜籽即将成熟,又到麦苗快黄时,耳旁响起妈妈那句“麦子黄了吗”,让人泪崩!多少情多少爱,你将土地魂牵梦绕;多少苦多少累,你与土地不可分离!
——那些在土地上耕作的父老乡亲,你们的坚守你们的付出,才有家园的温暖;我那爹娘般的父老乡亲,你们的酸甜苦辣土地最懂。只有爱土地,农村才有未来。
——麦子黄了吗?妈妈,麦子快黄了,你一生挚爱土地的情感,是传承给儿女最好的家产!
作者简介:
齐小平,女,55岁,现在陕西省南郑区大河坎中学任教。毕业于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爱读书爱写作,曾与他人合著散文集《岁月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