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奶奶们
我一共有四个姑奶奶。包括父亲的两个姑姑:一个亲姑,在干沟沿,一个是堂姑,在任家洼;母亲的两个姑姑,都是亲姑,一个在坡头东川村,一个在仰韶的大乐村。干沟沿的姑奶奶,是我爷的亲姐。我记事起,她都六十来岁了。圆脸盘,大眼晴,很有精神。她是个小脚女人,却走得很快。整天地里、家里忙个不停。姑爷老早就不在了,她有一儿一女。
小时候,我最常去干沟沿姑奶奶家,除了她待人和蔼可亲外,主要是她家有个织布机,我母亲常去她家织布,母亲总是带上我一块去。尽管那时她家生活条件也不太好,但她总是给我娘俩,做酸汤面叶加荷包蛋或鸡蛋黄瓜捞面,这些在当时都是招待贵客的好饭。她家喂有鸡,还有许多鸽子,姑奶奶送给过我一只灰色的鸽子,我爱不释手喂养了很久。姑奶奶为人很实诚,又热情。除了平时去她家,过年父亲和我必须去她家行人情。她每年给压岁钱都比别人多,别人都是给两毛,她给我五毛钱。姑奶奶七五年脑血管病偏瘫,两年后,姑奶奶去世,我发现从不掉泪的爷爷,得知消息那天雪山崩塌一样放声大哭。

任家洼姑奶奶,是爷爷的堂妹,但我两家多少年来,一直走得很近。姑奶奶对我们最亲。这里面除了她情好客外,还有个历史原因。姑爷解放前曾干过国民党军医,后来投奔了八路军,过黄河撤离时掉队了,被国民党抓到监狱里,生病得不到医治,人都奄奄一息了,我爷筹资把他保出来,给他治好病,还帮他进到庄子医院工作。所以他兄弟们好了一辈子,姑爷家里连做合碗肉,都亲自或派孩子跑十几里地给我爷送来分享。我爷也一样,有什么好吃的,也让父亲他们跑十几里路,送到任家洼给姑爷吃。姑爷临终时,对忠民表叔说:“你们要记住,等我百年后,你们对我咋样,就对你二舅咋样”。表叔是个孝子,一直牢记姑爷的遗嘱,逢年过节,我爷过生日,表叔和表姑姐弟俩都一定带着厚礼到场,他们都把我爷当成自己的亲爹孝敬。

任家洼姑奶奶中等个子,皮肤白,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言行得体,年轻时应该是个大美人。我们小时候最爱去她家行人情,她颠着一双小脚,跑来跑去,给我们做好吃的。尤其过年,我们一到她家,通常吃两顿饭。刚去是凉粉汤,随后大米饭,配上一桌十个菜,肉菜很多。在当时物资困乏的年代绝对是超级大餐。那时亲戚给压岁钱,通常两毛,干沟沿亲姑奶奶多也是五毛,她竟给我们两块。除了和我爷的堂兄妹关系,她们一家人都很重感情,讲义气,知恩图报。我爷八十以后年年过生日,姑奶奶带着儿女年年到场;我爷病重,姑奶奶年老腿疼,走路都不稳,但坚持每天步行到我家守在我爷跟前看护。爷爷病逝后,她又守在执事房帮料理丧事。爷爷出殡那天,小表叔披麻戴孝跪在爷爷灵前,烧纸祭拜两次,以表敬意,同时也完全实现了姑爷的遗愿。

再说我母亲的两个姑姑,一个住坡头东川,一个住仰韶大乐村。东川姑奶奶是我外爷的小妹子,是个苦命的女人。姑爷上官点周和我大姨夫的父亲,是一大家子。当年跟着姨爷干,参与过杀害八路军的行动。解放后,被判十五年徒刑。刑满释放刚过六年,因洛阳知青偷了他家的鸡,他破口大骂知识青年是“吃屎青年”被知青举报为攻击毛主席关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政策,又被判了十年,且发配到青海劳动改造。姑爷算是坐了半辈子牢。撇下姑奶奶,领着蛤蟆舅,富英小姨,步履维艰地生活着。后来,蛤蟆舅成了家,富英姨远嫁到青海,丈夫是姑爷牢友的儿子。姑爷黑黑的脸庞,高高的个子,口不择言,经常得罪人,他自己祸从口出,也连累姑奶奶和全家人一起受苦。八十年代初,蛤蟆舅四十出头,就英年早逝。撇下几个孩子,又过两年,姑爷爷去世了,留下姑奶奶孤独地活在人世,前两年,姑奶奶也结束了她历尽磨难的人生。好在表弟爱伟,在渑池地产界干得还不错,这是她们家唯一的希望。

东川姑奶奶是个黑瘦的小女人,她的内心很刚强,在一次次磨难面前,她不低头,不抱怨,总是坚强地面对现实。她很有爱心,天生一付热道衷肠,对我母亲很好,虽然辈分大,但年龄相差不大,她俩情同姐妹。我妈一有啥事,她总是第一个到场。我们姐弟四个出生,她都在跟前照顾,也都是除母亲外,第一个抱我们的人。在母亲坐月子时,都靠她耐心细致地照顾。她和东川我大姨长得非常像,如不仔细看,人们经常搞错。大乐村姑奶奶,长得很福态,大脸盘,大眼睛,她是姑爷的继室。在母亲家族的女人中,她是受苦较少的人。主要是姑爷特务实有能耐,十分尊重与善待她,舅舅一直在村里教书,对她也很孝顺。乐村姑奶奶,还是介绍我母亲信奉基督教的领路人。七十年代中期,有次我身体不舒服,她让我躺在床上,为我祈祷。当时,宗教政策还没开放,她信教唱的歌,以及祷告词也不规范,有点类似民间跳大神。有时我还故意装病,让她为我祷告,看她念念有词地祈祷。当然我的病也很快“好了”。在她劝导下,母亲也开始信耶稣。母亲病瘫后,父亲也开始信教,信得特虔诚,至今已经入教四十年了。不过他信的是合法的基督教,其他歪门邪道一概不理会。也许上帝眷顾他,今年八十七了,身体无恙,是他的福,也是子女的福气。信教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暴躁的脾气,变得心平气和。如今,妻子在郑州带孙女,家里只剩下我和他俩老头,生活平静,其乐融融。前不久,还政府被评为城关镇“文明家庭”。

母亲在世最爱去东川和乐村我姑奶奶家,我如影随形,是母亲的跟屁虫,去哪儿跟哪。亲眼见证她和我两个姑奶奶来往交流亲密温情的画面。如今,包括父亲的两个姑在内的姑奶奶们都已驾鹤西去,我只有凭着记忆,深深缅怀她们生前的音容笑貌,传承她们吃苦耐劳,忠厚善良的品德,不留遗憾地度过自己的人生…

李爱民,网名剑客,六二年生,渑池人。义马作协会员,酷爱文学,从2018年9月起,在各自媒和纸媒,发表散文,小小说,诗歌及时评二百余篇,其中两篇文章分别在巜三门峡文史资料》30期,31期刊发,喜欢诗与远方,信奉吃亏是福,真诚无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