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马帮
追索历史,在中国的版图上,从茶马古道的路线引标看,可以说马帮大多数由四川、云南按地域的不同分化而组成 。___题记
马帮无论在任何地域,它的组成是有规律性和定数性的,基本上就分为大马帮、中马帮、小马帮和“拼帮”四种型体组成。大马帮由10把以上含10把骡马组成,每把骡马一般就是五至六匹,依此类算,那么差不多就是50匹或60匹不等以上才称大马帮。而中马帮又是由6把到8把骡马组成,6把骡马以下就称之为小马帮了。大马帮和中马帮之家,走的商路都是远程的,从马帮兴盛时期的普洱区域来算,北上大理进藏川,或是翻高黎贡山进北京,西南可进缅临夷方(缅甸、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泰国一带)。而小马帮之家,行走的商路多半是短途的,一般就是10到半月可以来回行程的贸易商地。
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小富型的人家,虽然自家买得起一把骡马了,但商道不通,这就得托人和大马帮之家相商,将自家一把骡马拼拢大马帮之家出行,这又是另一种拼帮。这和前者的拼帮不同,前者是赶马人帮大马帮家赶马用工钱所得折价换马,且还要继续帮大马帮家赶马,所以大马帮家不收取拼帮费。而后者自家买一把骡马去拼帮,大马帮之家就要收拼帮费,不难理解,这完全是两个概念。至于拼帮费用的高低是互相协合的,大马帮之家提出后,你想拼就拼,不想拼也由自主。一般从拼帮中起家,最后成大马帮之家的,少说赶马生涯都在10年以上。可以想象在那10年以上的赶马生涯中,要尝试多少艰辛。
这二骡、三骡也要打扮,只是没有头骡那样华丽,相应更随便一些。为什么二、三骡也要打扮,这是有深意的。因为马骡所肩负的任务不同。这二骡无论咋打扮,都不能忘记要在马鞍的两边插上桃枝和柳枝,象征治避邪魔鬼怪之意,这是马帮文化中带有神奇色彩的俗兴。而三骡的打扮要比二骡漂亮些,特别是马鞍,讲究的马帮三骡的马鞍是雕花的。并且马鞍皮面是有金色带绒的毯子,前文就说过,为什么头骡、二骡和三骡都要打扮,而打扮的样式又不一样,原因是这样的,头骡是整个马帮的领路骡,从各方面的含义来讲都要十分的讲究,并且头骡一般不驮东西,只有打扮华丽的装饰品,偶尔也驮一点马锅头的随手衣物,但都是轻的,因为头骡的快慢决定着整个马帮的行程速度。二骡驮的也不重,是整个马帮的急救药品,虽不重却相当关键,直接关系着人马在得急病时的急救所需。三骡为什么要比二骡装扮得更华丽,其原因是三骡是马锅头的坐骑,若有赶马人生病时,马锅头的坐骑就得给病人骑,一般的情况下都是马锅头专骑的。二骡三骡打扮好后,同样牵去拴马桩上拴起等待起程。
接下来就是上驮,也叫上鞍。上鞍一般是把整次要驮出外地去贸易的商品,诸如盐巴茶叶之类的及其他任何土特产,依顺序端上骡身鞍上勒紧,所有货物都上鞍后,就开始起程了。在整个起程的马帮中,其中按马帮大小而需,一般有一把骡马是专驮整个马帮的生活物品及衣物的,生活品诸如腊肉、腌菜和油米之类,这把驮生活用品的马骡,基本上都是放行在马帮中间的。起程时由马锅头把头骡二骡牵上路站稳,然后马祸头又蹬上坐骑,命令马二锅头(马帮中任副职的人)说些吉利话,声音要特大洪亮,吉利词一般就是“起身了!顺顺利利出门,安安全全回家”之意,然后马二锅头再敲响响彻山河的铜制大锣,一般敲六下,也就是有节凑的六声,马骡们听到大锣音后,便像通人性似的依次跟上头二三骡,马锅头哼起了马歌,马二锅头再敲起铜制小铓,赶马人每隔两把马骡间插进去一个,就这样,几十匹马骡在“大锣声声小铓哼”中,排成长龙似的,听着头骡有节凑的钢铃声向着远方慢慢出发了,这就是马帮起程的全过程。
马帮中的禁忌太多,这里先叙说其中的一部分。吃饭时禁忌端着碗乱转,一般要求都是团团围在火塘边,端着碗乱转寓示着找死路,不准敲打碗筷,若敲打碗筷会惊动着周边神灵。马帮起程的那一天,吃饭不坐门槛和马鞍,筷子不能直插在饭碗上。坐门槛或坐马鞍,寓示出不了远门就要遭殃回程,筷子插在饭碗上,寓示马帮中会有死人。赶马人戴的草帽不给跨越,若跨越着草帽,寓示要被人抢和侮辱。穿的草鞋也不能乱丢,乱丟草鞋寓示有赶马人要死,所以即便是穿烂的草鞋,也要收起好好挂在路边树上,给后来的马帮示引,让其知道前面就去了有马帮,安全。否则乱丢草鞋会给后过的马帮认为是不是被贼抢了?或是赶马人被杀了。赶马人早起时,衣服纽扣不能扣错,扣错了纽扣,寓示钱会丢失。并且大忌不能穿黄色和大红的衣服。穿黄色衣服,寓示要走黄钱路,穿红色衣服会给山贼土匪误认为领有女人,于是就会被抢之,穿红色衣服赶马出远门,还寓示着会得罪马帮所过路道的山神和土地,会给马帮带来灾难,所以特别禁忌。
在行程中,非常忌讳见一些自然现象。比如看见蛇交媾、蛇蜕皮。看见蛇交媾,寓示赶马人要死在花酒下,若遇见蛇蜕皮,就寓示有人不死都要蜕一层皮,要大病。若行程间看见山林中野蜂乱飞,或过村寨看见蜜蜂分家,皆是不好的兆头,寓示马帮要散、要分家,也同时寓示会被贼抢贼杀的意思。不能看见空中老鹰打鸟或者鹰刁兔子,看见老鹰打鸟寓示马锅头有难,看见鹰刁兔子,头骡有难,寓示要换头骡。这也忌讳看见,换头骡也寓示马帮要遭难,再说培训一匹头骡也不是,容易的事,别说哪样,单说熟路都要几个来回。也忌讳听见林中乌鸦乱飞乱叫,遇者寓示马帮中有人畜要死之。马帮中禁忌太多,不能一一讲之。
若在野外风餐露宿,吃饭时见有生人从此路过,不管老人或小孩,马锅头都要邀请同吃饭,寓示“同食”。但女人不邀请同吃,否则遭殃。若歇息驿站,忌和生人同居,以防丢失银子。
赶马人的马帮行话特别多,同样在此也只是捡一部分来叙说。狼叫“山兵”。鬼叫“影子”。吃午饭叫“开稍”。行程长途中歇息时叫“打尖”。在野外风餐露营时叫“开亮”,也叫“扎营”。赶马人的工钱叫“彩利”。赶马人叫“马脚子”。若歇息的地方是来回必过的马帮驿站,就叫“稍安”。马锅头叫“大哥”。马二锅头(马帮中马锅头下的第一人,副马锅头)叫“二哥”。若马帮行程的地方是第一次去,不熟路,就要找个带路的人,相当于现代的向导,而在马帮中不叫向导,反之叫导向,在马帮行话中称“么哥”。有的马锅头,无论本事多大、商道多熟、人员多好,但都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凡在驿站中歇息,必须要找个“陪睡”的女人,在这一夜中,马二锅头就得管理马帮琐事,肩担一夜的马锅头,陪睡的女人也只有马锅头和马二锅头两人知道,其他的赶马人一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过问,这也属于行规,所以驿站中陪马锅头睡的女人必须是熟人,非陌生人,通常情况下是驿站老板娘,在马帮行话中叫“家鸡”,也叫“家居”。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就是管理所有马帮开支的人,相当于现在的会计,在马帮行话中叫“护家”,也叫“富家”。
马帮中的管帐人会计,行话中的“护家或富家”,这也是一个不简单的角色。单看行称“护家、富家”,顾名思义就是有保护好家当才能富家之意。他肩负着的责任同样重大,在行帮中所有人畜的吃喝拉撒开支、驮出去货物的交易钱数、在异地购买驮回的货物开支,这一切的开支都要一笔一笔的成本累计清楚,到马帮回程时,将异地驮回的不同物品处理后,全部做成帐本交给马帮之家,马帮之家拿到护家的帐本后,就能结算岀来此次岀行回帮共有多少盈利(赢利),然后再来给大哥、二哥、么哥、马脚子及护家支付“彩利”。之后又预备着下一次的出行。故所以马帮中的会计必须要头脑灵活,会算帐才能当马帮之家的护家。
在驿站中陪马锅头大哥的女人,行话中称“家鸡或家居”,这个角色也是利害角色。唯一有区别的是一般她陪的都是大马锅头,还有大部分的马锅头是不要家鸡的。这也有很深层的意思。单听行话就可理解,家鸡或家居,简单说就是家中养着的鸡或在家居住的意思,从行话含意上来分析,得出的论证就是必须是马锅头和马二锅头熟悉的特殊女人。这个驿站女人也暗中肩负着帮马锅头和马二锅头的责任。比如相中她的马锅头,马锅头是给定量银子(花钱)的,因为她要帮马锅头索取哪条路上土匪多、哪边的什么商品好卖好买、哪些马帮出行的动响,负责提供最近消息,当然也只局限在她所熟悉的圈域,所以相当于现代的“交际花”,在过往的马帮中起着特殊的作用,用当时的逻辑思维来分析,这个马帮行话中称家鸡或家居的女人,和其他妓女是大有区别的。在曾经的茶马古驿站里,这样的女人有的最终成了女富婆、女强人;有的最终被马锅头立上了“正房”。直到今天都还当作茶马古道上的“马帮佳话”传说着。
行程出门中,除其中有把骡马是驮整个马帮中赶马人的生活必须品外,其他每把骡马驮运的商品,也是不同的,还是行成分工,而不是任随想驮什么就驮什么。比如这次出门的共有几把骡马,需运出去多少物品,那么马锅头和马二锅头们就要进行合理的分工,诸如哪几把骡马驮茶叶?哪几把骡马驮盐巴?哪几把骡马驮土特产等。这样合理的分工后,一是以便于管理,二是便于计算钱数,有时甚至可以决定马帮的行程长短或商贸地。因为若在驿站听“家鸡”说哪个地方什么东西更好交易,说不准马帮就会改道,这在曾经的马帮出门中是时有的事。
然后是赶马人的分工。马锅头、马二锅头、导向、会计前文已述过,这里主要讲赶马人。赶马人的人数多少由马帮的大小来决定。通常情况下就是一把骡马一个赶马人,如10把骡马就是10个赶马人。这赶马人就是负责管理好各赶的骡马,其包括沿途草料、马病报告急救等。但马锅头除外,一般不赶杂活。只负责全马帮的大无(物)小事,马二锅头和导向,无论什么条件下,行程中都是在第一把和第二把骡马之间来回轮转,因为导向是领着全马帮要去的路线,由它指定路线后,马二锅头就得先牵着头骡认路,后面马帮才能跟上。这是特定不熟路请导向的行程中才会有。若行程中是老路老商地,一个头骡就能搞定了,走过一二次后头骡就可完全领路了。而赶后面跟帮的赶马人,一直都听从马二锅头指辉,现协现定,紧急情况下不慌不忙,护好马帮才是前提。赶头二把骡子的赶马人,更苦一些,因为有时遇路道不好经过,他们得先去挖路,让马帮能过,所以又有一个为证的赶马歌:“赶马莫赶头二把,锄头难抬路难挖。把路挖好赶快过,家中婆娘苦等着”。
所有赶马人,再歇息稍安时都必须两个一合伙的、有顺序的共同上驮和下驮(端鞍和下鞍)。并且每个赶马人都必须会使枪,以防沿途匪患。但大富人家的大马帮,行程较远,差不多半年一轮回,所以除赶马人都带武器外,另外还配有专程的护帮队(又名:家丁),这护帮队必须是经过特殊训练过的,会玩各种抢支和具有护卫作战技能。他们所肩负的责任就是护卫整个马帮出行的平安。在马帮行程中,白天轮流前后照看,有时还要到最前方,放上几枪探察路情,确定安全后方才进程。马帮行程中,每阁三把骡马间的赶马人,都要有节凑的敲着铜制小铓,马是有灵性的,小铓的声音能给马骡们鼓劲和安全之感。但凡过深山幽谷时,护帮队前察安全后,马二锅头就要有节凑的敲向震动山河的大铜锣,那大锣声传至较远,响声又悠韵,一是让想作乱的山匪知道是大马帮,有护帮队;二是大锣声能驱走野兽之类,同时也给赶马人和骡马提提精神,灵性较强的骡马,一听到大锣声,便会变得非常的有劲和精神。
设置到吃肉问题,老人家是这样讲的:“马帮要起程的前二三天,主人家衡量了一下这次出门要多久,需多少肉量,然后按预算要杀几头猪,将猪杀好后,腌上较咸的盐巴,待水份基本凉干了,马帮要起程的前一天,就由马锅头、马二锅头亲自指辉家丁,爬上棕树上剥下适量棕匹,然后每一匹棕匹都由家丁们揉搓、敲打,直到所有棕灰掉尽为止,用这样处理过的棕匹,将要带在马帮行程中所需肉品,裹包起来扎紧,扎得一捆一捆的,然后就由驮生活用品的那把骡马驮着出门。包括要带出去的所有咸菜也如此处理。用这样处理过的棕匹包装肉食和咸菜,就算走一年半载也不会变质。当时岀行的所有马帮,几乎都用同一种办法,所以路途吃肉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前提条件是处理棕匹时,无论怎样都不能着水,也就是说包装肉食的棕匹必须是干的,否则肉食就会变质”。
其实马帮生活的凄苦不是说吃佐不好,事实上吃佐方面是很好的。但如果从全方位的来叙讲,真正苦的还是在思想方面。前文提过,大中型马帮出门的行程比较远,长达半年之轮回,这赶马人,有的是单身,有的家中有儿有女,有爹妈,更主要的是有一个在家日思暮想的婆娘,这些赶马出门的男人们,有的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赶马,有的是为了攒够花钱讨媳妇,一句话为了生活的逼迫,所以不得不赶马,所以从吃佐方面来讲,赶马人吃的要比在家的人还好,可从思想方面来讲,那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一年半载中,马锅头和马二锅头,偶尔会要上个别“家鸡”,可其他的赶马人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首先马帮制度很严,是团体性的,所以不能乱,其次赶马就是为了多挣银子,试想,要不是世境所迫,谁会在尖刀头上添油?谁又会在一年半载都见不到女人、随时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行走在白山黑水之间轮回度日。
这赶马人,从马帮起身起步的那一刻开始,生命就不是自己的了,有的在行程中死于各种疾病,诸如瘴气、疟疾等,有的死于匪患,为了挣钱持家,在马帮鼎盛的时期,不知有多少赶马人丧生在异地他乡,将魂魄留在了赶马的旅途中,成了孤魂野鬼。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多少人要去赶马,一句话为了养家糊口和谋生。所以无论任何赶马人,只有回程回到家中,将马鞍下驮的那一刻起,生命才是自己的。从赶马人设想到他的家人们,自从丈夫或者儿子赶马出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提心吊胆起来,生怕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特别是有的赶马人讨在家中的婆娘,有时连做梦都会被惊醒,梦见自己的丈夫被贼匪砍杀了,可以想象那种的等待有多么的苦涩。
赶马长调是从无量山腹地里的一个民间传说故事承传下来的。传说在很早很早以前,无量山脚下有一对生死相恋的爱人,名叫荞妹和春生。因为在年三十晚结婚,差下了很多债务,所以在婚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春生就要帮大富人家赶马进夷方(今天的缅甸、临沧、新加坡、马来西亚)一带,挣钱还债。荞妹却不给春生岀远门,所以多次相劝春生不要再赶马岀门,差下的债务她纺纱织布来还。但最终还是没有劝下春生,她的春生哥还是随着马帮去了夷方。而后她的春生哥,也不知是被土匪杀了还是感染疾病死了,反真永远也没有回来。从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诞生后,一首充满悲壮、缕缕忧伤的赶马长调便也因此传承了下来。故事多半以民歌的魅力行式表现出来,一曲曲男女对歌中,读了不得不摧人泪下,也充分的表现了无量山人对爱情的忠贞与守望。
哥哥有苦藏在心。
家中“田地”等我耕。
路途遥远莫累着。
长调完,那些赶马世家的老人唱起这赶马长调,那种既忧伤又悲壮的唱腔和韵律,听了默默神伤、黯然泪噙。从此,每逢有马帮从荞妹家门前经过,荞妹都会问那些赶马哥,打听她春生哥的下落,却又从未有一马帮说出过李春生的下落,也许土匪乱世春生被杀了,也许是马帮路上的水土不合得病死了,或者……反正荞妹一直没有等回她的春生哥。一首赶马长调也因此而诞生,乃至流传至今历久不衰,永不抹灭。
马是上帝对人类的恩赐,人类应当感谢马帮对人类的贡献,今天马帮虽然远去了,但希望马帮文化会在曾经的茶马古道上悠悠放岀异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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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雨情,彝族,笔名,草根创作人。函授大专班文秘毕业,从事写作10余年,自由创作者,云南省普洱市镇沅彝族哈尼族拉祜族自治县人,云南省普洱市注册作家,镇沅县作家协会会员,镇沅县苦聪人民族研究文化会会员。作品多见“普洱微太和网、百度、印象镇沅、今日振太、今日头条网”等,2019年出版散文、小说集《最后的谷子》,专写小说、散文、诗歌,现专攻民族民俗民间文化探研。
本刊编辑:高山雪莲
【作者简介】高山雪莲,原名李春莲,河北人。中国微信诗歌学会会员,中外诗人注册会员。紫罗兰文学社秘书长兼蕙兰诗社副社长。喜欢诗歌、散文、古诗,更喜欢画画,主画莲花、人物、马匹。心语语录:一本书、一盏茶、一份安闲、一份淡雅。做个素人:随心、随缘、平平常常、自自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