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风采】
石会文,银行高管退休,大学本科,高级经济师,中国金融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武汉作协会员,武汉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乡村杂志》认证作家,《现代作家文学》特约作家。在省级以上纸刊和微升等发表报告文学、散文、诗歌两百余篇。曾获省报告文学二等奖,《中国乡村杂志》全国散文优秀奖,《现代作家文学》全国散文一等奖。在《人民日报》、《新华社通讯》、《经济日报》发表杂文、通迅十余篇。在《经济研究》、《金融研究》、《中国金融》发表论文二十余篇,并出版经济专著两本。

春 去 冬 来
(二十三)
马诚在阜昌街(现南京路)己经住了两年了,此处清静优雅,无人骚扰,他爱上了这条街。
一天晚上,他下班回家,打开门发现卧室的门关着,他是从来不关卧室门的,今天门怎么关上了?难道有人进来过?他首先想到的是王洪盛,一定是舅舅来了。
“舅舅,舅舅。”马诚叫了两声,没人答应,他推开卧室门一看,惊呆了,有人睡在他床上。马诚立刻叫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为什么睡在我床上?” 马诚指着床上的人问。
“别大惊小怪,是我,王思強。”原来是王思强和一个女人正在寻欢。
“啊,是表弟,你怎么进来的?”马诚的语气缓和下来了。
“这是我家的房,我怎么不能进来?我有钥匙。”
马诚想,这房子肯定还有一套钥匙在王思强手上,舅舅忘记了。他只好说:“你们休息吧。”便走出了房间。
马诚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在附近街道上溜达,看那灯红酒绿的商店,看那五光十色的夜灯,看那依偎散步的情侣,陡然增添了对这个城市的陌生感。他草草地吃了一碗面条,又漫无目的在马路上逛了很久,想必表弟应该走了,于是就返回家里。
当他来到门口时,他惊呆了,看到门上又加了一把锁,他进不去了。他想一定是表弟干的,他无话可说,连气都不生了,本不是自己的房子,锁不锁都是人家的权利。
上哪里去呢,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师傅张秋成。去他家暂过一夜再说吧。马诚坐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来到一元路,敲开了师傅的门。张秋成打开门一看是马诚,惊讶地问:“这么晚了,跑到我家干嘛?什么事这急,明天不可以说吗?”
“师傅,我是来这里过夜的。”
“过夜?你那么漂亮的房不住,跑到我这里,真是贱三爷,有福不享。”
“我想亲热亲热师傅不行吗?”
“行,行,你就睡吧!只要你不嫌弃。”
“我今后久住你这里行吗?”
“当然可以,反正我光棍一条。”
“我也是光棍呀。”
“那我们相棍为命吧。”张秋成哈哈大笑,替马诚铺好床被。马诚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已被张秋成觉察,本来他对马诚的突然到来心生疑惑,便问马诚:“怎么睡不着?有心思吧?”
“没什么。”
“不老实,一定有心思,想家了?”
“没有。”
“说!你不说就是瞧不起师傅!”张秋成似乎有点生气了。马诚只好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张秋成。
“哎,我当什么事,今后住在我这里不就得了嘛,我不收你房租,你不收我陪睡费,两下扯平了。”张秋成又是哈哈一笑。
至此,马诚就住在了张秋成家,条件虽然差很多,但两人相互关照,双双出入,十分开心。是啊,真正的开心并不是生活优雅,而是心情愉悦。

过了好长时间,王洪盛突然想起要去看看马诚,便独自去了阜昌街,敲了好一会门,没人理睬,只好高叫:“马诚!开门!”
这时门开了,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王思强。王洪盛惊呀地问:“你怎么在这里?”王洪盛边问边四处张望,王思强没有作声,王洪盛又问:“马诚呢?”
“什么马诚,他早走了。”
“是你把他赶走的吧?”
“我没赶他,他自己走的,再说这房子也不是他的。”
“肯定是你小子赶走的!你什么事做不出来!”
“是我赶走的!我见他就烦!”
“他是你表哥!亲表哥!姑舅老表骨肉亲哪!很亲的!”
“乡巴佬,就是来擦油的。”
“你个小杂种!越说越不像话了,你给老子把你表哥请回来!”
“我不去。”
“小杂种!找抽!”王洪盛说着抽了儿子一嘴巴。
“你打人!”
王思强正待还手,从卧室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孩来,王洪盛一看,火冒三丈,又是一嘴巴打去,被儿子拦着了。那女孩瞅了王思强一眼,说了句“烦死人”,扭着屁股扬长而去。
王洪盛气得跳脚,瘫在沙发上喘气,王思强乘机要跑,被王洪盛拽着了,向他要房间钥匙,王洪盛这才记起还有一套钥匙在儿子手上。王思強把钥匙还给了王洪盛,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晚上,马诚和张秋成刚吃完晚饭,马诚在洗碗,张秋成在扫地,王洪盛带着王思强进来了,只见王洪盛高声叫道:“马诚在家吗?”
“舅舅!你怎么来了?”
“哎呀,找了半天才找来,走,跟我回去,你表弟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王洪盛边说边拉着儿子,要儿子给马诚赔礼。王思强看了马诚一眼没有作声,王洪盛又火了,催儿子赔礼,马诚连忙拦住王思强,
“算了,算了,赔什么礼。”
“马诚,你跟我回去,是舅舅不好,养了个不争气的东西,你不必在意他。”
王洪盛说着要拉马诚走,马诚哪里肯走,说住在这里挺好,生活、上班都很方便,和师傅在一起非常开心。王洪盛又劝了半天,马诚还是不肯走,王洪盛只好把钥匙丢在桌上走了。马诚一直把王洪盛父子俩送上车,看车子远去了才回家。
马诚叹了一口气,有点自责,没有听舅舅的,负了舅舅一片好心。但是他觉得他不回舅舅家是对的,人要自立,不能老要人护着,就是师傅家也不能久住,今后要自己租房子过日子才是正道。
不久,船上的大副调走了,马诚顺理成章地升任大副,让好多同行都羡慕死了,有人说是他有才、能干,也有人说是他有个局长舅舅。对此,马诚只当没听见,由别人去说。马诚也理解,他确实进得太快,人家说什么都正常。

这年初夏的一个早上,天阴沉的,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显然要下雨了。汉口夏天的气候就是这样,闷起来像关在蒸笼里一样难受。
过江的客人陆续上了轮渡,马上就要开船了,这时江面上突然刮起了东风,好大好大,马诚预感可能有大风大雨来临。他晓得民间流传着一句农谚:东风刮,暴雨达。今天可能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
果然,东风越刮越大,江风掀起的黄浪足有两米多高,向甲板、船舱澎湃而来。过江的客人都上了船,此时,身为大副的马诚,望着江面,沉思良久,开还是不开?他在权衡,他决定暂停过渡,正待向船长刘庆生报告,刘庆生看到江面上有一艘轮船正在渡江,便把牙一咬,令命马诚:“开!”
马诚看船长令他开船,连忙解释不能开,刘庆生盯了马诚一眼,“我是船长还是你是船长?滚开,你不开老子开!”
刘庆生亲自掌舵,船慢慢地、摇摇晃晃地驶离了码头。
船驶离码头不久,狂风夹着倾盆大雨席卷而来,电闪雷鸣,渡船犹如大海里的一片小叶,在浪尖上下摇晃。马诚见状,迅速跑到刘庆生面前大声叫道:“船长!不能开呀!风浪太大,人命关天!”
刘庆生本来心绪烦躁,哪里听得进马诚的劝说,大吼一声:”滚开!老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马诚无奈,眼巴巴地看着船继续向江心驶去,大浪拍打着船体,船在江面上摇晃得像打秋千似的。凭着刘庆生多年的驾驶经验,船迎着浪头艰难爬行,算是有惊无险。
天黑沉得令人可怕,江面上乌黑一片,突然一条长长的金勾闪电发出刺眼的白光,伴随炸的一声巨响,仿佛要将天体撕裂,把整个大地掀翻。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让船上所有的人惊恐万状,不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个女孩吓得腿都站不直了,抱着母亲嚎啕不休,船上的人在惊恐中不知所措。
危机随时都会发生,此时的刘庆生有点后悔了,后悔没听马诚的话,但现在己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把船继续驶向江心。此时的刘庆生碍于面子,只有硬杠。
马诚焦急万分,此情此景,必须马上返航,否则会出大事,怎么办?船长这么任性,劝说是没有用的。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能再犹豫了,万般无奈之下,大喊一声:“船长,对不住了!”猛地一掌向刘庆生后脑击去,刘庆生应声倒下,马诚立即抢过舵盘,发出了返港指令。
船调头向码头颠簸而去,人们感觉到有生存的希望,此时的人们才真正感受到了人类面对大自然的渺小。
满船的客人开始露出了笑容,慌恐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不少大妈按着自己的胸脯:“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回来了,回来了。”喃语庆幸。她们哪里知道,真正保佑她们平安的不是菩萨,而是敢作敢为大副马诚。

渡船靠岸后,刘庆生醒过来了,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马诚端着一杯水站在刘庆生面前,抱欠地说:“船长,对不起,不得已呀!望船长息怒,请船长处份。”
刘庆生双目怒视,指着马诚的鼻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你个狗日的胆子也太大,居然对我下毒手!”说完捂着头气冲冲地走了。
马诚看着刘庆生的背影,把手一摊:“大不了再回去当水手,是你的面子重还是一船人的命重?”马诚显得格外坦然。
第二天早上,有消息传来,昨天永生局轮渡船过江翻了,淹死了十多人。汉口的各类小报头版头条,铺天盖地,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这下永生轮船局出了名。
刘庆生上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叫马诚:“马诚!马诚!”
马诚过来了:“船长,找我?”
刘庆生拍着马诚的肩膀说:“小子,谢谢你啦,要不是你那一掌,老子恐怕要吃官司了。”
“船长,你没事吧?”
“我有事,到现在头都是蒙的,我要吃天麻、人参,你有吗?尽说没用的话。”
船员们哈哈大笑,说船长好风趣,也称赞马诚临危不乱,有胆有识,是一种面对惊雷而心如平水的胆略。
一个人的智慧也许在后天可以积累,但一个人的胆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马诚生来就是一个帅才。
不日,马诚的事登上了《汉报》,《汉报》是当时汉口名气很大的报纸。后来,马诚知道《汉报》是日本人办的,大为脑火,骂记者良莠不分,说完从抽屉里拿出报纸,撕得粉碎。在所有洋人中,马诚最厌恶的就是日本人,特别是日本人那种表面文明,而骨子里极其凶残,一肚子坏水的虚伪假像最为不耻。

当年冬天,刘庆生升任嘉陵号船长,走新堤、监利、枝城、宜昌一线。马诚破格升任“永宁”号船船长,走九江、安庆、芜湖、南京一线,在当时的汉口船业界是最年轻的船长,年仅二十一岁,真所谓乱世多才俊,“马”生何以槃。
刘庆生临走时,拍着马诚的肩膀说:“小子,老子干了十五年才混了一个船长,你小子三年就混上了船长,算你有种。不过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不服不行,好好干,前程似锦。”
“謝谢船长裁培,马诚记下了。”马诚看着远去的刘庆生,心里空空的,他们毕竟在一起渡过了三年,刘庆生毕竟是他的第一任船长,孰能无情。
不久马诚在王洪盛的一再催促下,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结婚了。
马夫人是王洪盛托人介绍的,是王洪盛的一门远房亲戚,其父徐良栋,黄州府蕲春县令,算是门当户对,王洪盛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可马诚只觉一般,似乎缺少那份挚烈和怦然心动的感觉。也许媒说之亲都是如此,也许太重事业的人往往都是如此。既然是舅舅定下的,马诚没什么可说的,舅舅于他如父母一般,他决不能让舅舅有丁点的不开心。
在马诚看来,结婚这件事,除了人性的生理需求外,更重的是那份责任与使命,千年留下的历史传承是必须遵循的,正如一个女人一样,明明知道生育孩子的痛苦,可每一个女人都乐于这份痛苦,也是出于那份责任和使命。
马诚乘结婚之际租了房子,搬出了师傅家,新房仍在阜昌街,他在这里已经习惯了。举行婚礼的那天,最忙的是王洪盛,一切都是他张罗着。马诚的父母也来了,见到儿子又升官又娶媳妇,高兴得合不拢嘴,一再感谢舅舅的大恩大德。至此,马诚的父母再没有回沙湖余家场了。
婚礼是在阜昌街的教堂里举行的,来祝贺的人马诚大多都不认识,都是王洪盛的慕僚,让马诚没有想到的,湖广总督张之洞都来了。马诚心里咚咚乱跳,觉得舅舅好大的面子。张之洞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尤其是他身边的人,更是关爱有加。所以王洪盛一请就到。
婚礼本是一件开心的事,可王思强的作为让马诚很不舒服,他在婚礼现场逢熟人就讲马诚是乡下来的,是他父亲一手提拔的,更恶心的是他见马诚夫人长得漂亮,总喜欢在他夫人面前挨挨擦擦,色迷迷的。马诚看得出,这小子不怀好意,今后需防着点。
马诚对夫人格外尊宠,两人相敬如宾,和睦相处。夫人也是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柔情似水,把马诚都快融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