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干杯!(小小说)
文/刘正双(湖北)
夕阳西坠。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五彩霞光透过云缝,洒向大地万道金光。渲染得岸边的垂柳,堤上的白杨,农家院内的歪脖子枣树,高大的皂荚树……连跑路的小狗,绅士样散步的鹅……都好似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晚风轻轻地吹,秋日的晚风凉爽宜人,褪去了夏日的燥热。散步的人们三五成群,怡然自得。
街上的路灯陆续放亮,一排排一行行,星星样连到天际。大街上,霓虹闪烁,犹如七色彩带,灯光辉煌,如同璀璨明珠!
枫林酒家,太湖桥西。
我们选在一个靠墙里的位置坐下。点了两个素菜,两个荤菜。老婆点了一瓶青岛啤酒,今天圣恩浩荡,让我再饮点老白干,说是晚上喝点白酒能解乏。
今天实在太累了,多年不下地劳动的我,硬是被老婆拽着,到乡下帮父母收了一天花生。哎哟我的小蛮腰哟,又酸又痛。老婆一路上都笑话我,肚大腰圆的,咋变得这么娇贵!
我们边喝边聊些家长里短,逸闻趣事,不知不觉的,三两老白干成了我的肚中之物了。
月牙儿上来了,亮亮的,挂在树梢。树影婆娑,微风习习。微熏的我,就着月光扫视了一眼店内。
店面不大,布置得时尚豪华,窗明几净,彩灯闪烁。锃亮的瓷砖贴在墙底面,墙顶的仿瓷刮得平整雪白。整个店内洁净而温馨。也许是农忙的缘故,店内的客人并不多,吆五喝六的也有,哥俩好呀,五魁首呀,六个六呀,发发发呀……,声嘶力竭,不绝于耳。服务员也乐得忙中偷闲,看电视磕瓜子,顺便唠嗑。一位卖唱的姑娘挨桌在招揽生意……
“看啥呀你?”老婆问我。
我把头往东边摆一下。
东边靠墙角,一个男人自斟自酌,仰脖自灌,与周围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你认识?”老婆问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似曾相识,也许在某一个饭局上见过,也许只是偶遇的路人甲,也许是以前的某位同事……,印象模糊。但他那特有的国字脸,络腮胡子,似乎早己在我的脑海里有了烙印。
“过去打个招呼,”我端起酒杯,对老婆说道。
“少喝点,“老婆叮嘱。
微熏的我,踉踉踉跄跄地走到络腮胡子旁边,一歪腚,坐下了。
络腮胡抬头望了我一眼,不说话,又一仰脖,一大杯白酒咕咚入肚。
“哥儿们,走一个!”我迷离着眼,望着他,举起酒杯。
他警惕地望着我,像看一个外星人似的,“我们很熟吗?”他翁声翁气地说。
“忘了?……在×x处,我们一起喝过酒的?”,我脑洞大开,脱口而出。我确信,确实见过他,越看越面熟。在哪儿呢?
他一头蒙圈,将信将疑。在外面混的人都知道,酒友见酒友,胜似亲兄弟!他不再怀疑,也许根本不怀疑。他举起了酒杯,
“干杯!”
咣当,酒杯相碰,各干为净。
三杯酒下肚,我们俨然己成为推心置腹地好朋友了。
我又让服务员加了两个荤菜,因为我看到,他点的是两个素菜,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醋溜土豆丝。
菜上齐了,我们又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逢知己千杯少。不一会,半斤白酒见底了。
络腮胡双眼通红,酱紫色的国字脸也酱红酱红的。说起话来,唾液横飞,舌头开始短了。
“你知道吗?老哥!我苦啊!活得太……太失败了!”,他边嘎嘣嘎嘣地嚼花生米,边望着我,大倒苦水。
我恭敬的听着。
老婆看我们聊得火热,也过来凑热闹了。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凉白开水。
“小儿子考……考上了吉林电力大学,昨天……天刚走,报到去了,按说我应……应该高兴才是,咋TMD高兴不……不……不起来呢?”。他说道。
“恭喜恭喜!”我双手抱拳,恭喜道。
他嗤了一下。
“几万元呐,老子扛……扛了几年的……的水泥,让这小子一下子撸……撸了个精光。”他猛灌一口酒,呛得连连咳嗽。
“这要搁在以前,算个球……球事,不够老子约上哥们去嘬……嘬一顿的……”他咂咂嘴,嘴角透出一丝舍我其谁,君临天下的神态。
想我闯荡江湖多年,历事无数,阅人无数,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细观此人,虽然形象猥琐,面相粗俗,但骨子里透出的那种气场,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听其言观其行,我断定
这络腮胡是个有故事的人,微醉的我,瞬间精神了不少。
“老弟你以前在哪里发财”?我问他,边夹了一口菜,巴塔巴塔地嚼着。
“我?……”,他手指着自己,“哎,别……别提了,我以前……TMD是个败家子,一个混球……”他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他喝了一口茶,点燃一根烟,同时也递我一根,我摆摆手,因为我不会抽烟。
他仰起头,连吐几个烟圈,动作潇洒自如,陶醉其中。
“回……回到……农村,挣钱太……太难了。”他说,“没球啥来……来钱……门路,只能挣几个血汗钱,辛……辛苦钱,花钱的地……地方倒不少!”他绕开话题,说道。
他不愿提及,我也不便在深究,毕竟是,打人别打脸,揭人别揭短。虽然是无心之举,也应适可而止。再说,谁心里没点隐私?
生为农村人,这个我懂!常听父老乡亲们闲聊时说起过。
“农资什么的都……都飞涨,就……就是粮食……TMD不见涨,十几年前这……这个价,十几年后还……还是这……这个价,靠种地,一辈子也发不……不了财。”他颇有感触地说。
他已完全当我是自家兄弟,酒后吐真言,向我倾述起来。
“大儿子谈……谈了个女朋友,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女方家……家要30万彩礼,城市有房,家里有车。农户人家,哪……哪拿得出?最后只好吹……吹球了,大儿埋怨,我也没法,有本……本事自己挣去。这几年扛搬运,下苦力,到哪儿能挣……挣大钱?家户人家,开开门就花钱,虽说这几年种地不……不收农业税了,秋后算帐,不倒贴钱就TMD烧……烧高香了。生……生资飞涨,粮贱伤农,新农合年年翻……翻倍,家里老人要养,生个小病硬……硬扛,大病还住不起院,小孩还要管……,干啥都是钱……钱……钱在前头。一分钱也能难……难倒英雄汉。”他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述说着。语调有些戚戚。
他埋头,又自顾自地,一口连一口,大口吞云吐雾,整个脑袋罩在烟雾里。
是的呀,我也深有感触。
这年头,任谁生存都不易啊!我们两口子虽说在事业单位上班,拿双工资,两人一月合计也有一万好几,但车贷房贷,这款那资的,这里扣一点,那里扣一点,到手的又能剩多少?虽然只有一个孩子,看上去好像负担轻,但他上大学每一年的开销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则门三户四,亲朋往来,日常开销。一算下来,也是月光族。看起来表面光鲜,人五人六的,可真的是仪表堂堂的穷人啊!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两个大男人边喝边聊,从生意到生存,从张庄到李洼,……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总有道不尽的苦闷。满肚子的苦水,辛酸,委屈,无奈……,顺嘴里喷出,又顺酒杯一古脑儿的往肚里咽。
“老板,点首歌吗?”,卖唱女拿着歌单问我。
“来一首。”我似对她说,又似对络腮胡说。
“好的,唱一首什么歌?“卖唱女又问道。
“随便,来首应景的吧!”我说道。
“好唻!___”,她打开音箱,随着节奏唱了起来……
…………
漂泊己太久没时间停留,
内心储藏了委屈和泪流。
…………
只为了能够一醉解千愁,
生活的百味都在酒里头。
…………
杯中烈酒入喉泪水在流,
醉了只为此刻忘记所有。
内心痛苦全抛在脑后,
全抛在脑后……
…………
姑娘唱得动情,我们听得入迷。
店内的客人被姑娘的歌声吸引,纷纷停箸倾听,路上的行人,也驻足观看。
姑娘模仿的嗓音真的不要太好,把米灵的这首《累了也想喝点酒》,惟妙惟肖地唱活了!
“哇……哇……,”,忽然,络腮胡触景生情,哇哇大哭起来。哭得稀里花啦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首歌,触到了他的痛点!
卖唱女疑惑地望着我。“没事”,我说,付钱后她将走时,我悄悄告诉她,给店老板说,这桌酒菜钱算我们头上。
等他发泄完后,我劝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缓过劲来。
“老弟,是个男人不?是个男人,就要顶得住天,立得稳地。想不开容易,活得开很难!再苦再累,咱自己在心里承受,不能抱怨,更不能推诿。不管是为家庭也好,为面子也好……,算球了,不多说了,说多了都是泪!同为天涯沦落人,这年头,能活着就不易,活出精彩,活得精致更难!老弟,记住哥一句话,酸甜苦辣咱大老爷们吞,谁让咱是个男人!谁让咱是顶梁柱!肩膀再单薄,也要把腰杆挺直了。宁挑千斤担,不挑九百九,迎着困难上,顶着风雨走!”
络腮胡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哽咽。他拿起纸巾擦干了眼泪!
“不……不好意思,哥,让你见……见笑了。”他強挤出一丝笑容。
我理解他的苦楚,能让一个大男人崩溃大哭,该是那么的无奈,无助,辛酸和委屈啊!
“来,哥儿们,告别过去,重振雄风!干杯!”我举起酒杯!
“干杯!”他也举起酒杯,一仰脖,一口闷,然后把杯子口往下。我也一口干净。
“听哥一席话……胜,胜读十年书!谢……,谢了,哥!”他呷了一口菜,说道。
“为了明天,辉煌灿烂,努力!加油!____干杯!”我再次倒上,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为了……明……明天,努力!干杯!”____
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发出铿锵的声响!
……,……
2022.09.21.襄阳
作者简介: 刘正双,笔名刘柳,湖北襄阳人。爱好文学,喜爱写作,笔耕不辍。92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襄阳日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作品多篇,《都市头条》,《帝乡文学》,《南方文艺》,《青年文学家》等杂志,头条,公众号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散文诗等二三百篇(首),参加全国文学大赛,小说《礼物》获三等奖,散文诗《收获》获二等奖,优秀奖若干。现为襄阳市浩然诗社会员,《双河》文学社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