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庭在南阳只认可两个人,一个是曾局长,感觉他人品好、资源多、专业能力强、没官架子、特别尊重文化和技术人才,几个事情都不落实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策划太大,已经超出了曾局长的权力和影响力的范围,真是难为了他;另一个就是赵总,感觉他虽然长得五大三粗,没读过什么书,却是个最了解南阳、月季产业和从实践中打拼出来的人,也是张振庭来南阳是他安排的食宿,就经常到他的月季园坐,讨论一些问题。
“张院长,我跟您说过我们石桥曾经想做个一千五百多亩地的月季园,就是月季大观园、博览园那样的项目,没做成,我现在还租着那边三百亩地。您再三提议要学我学习荷兰、日本搞园林式基地、景观式种植,我这边面临着拆迁,就想从那边做起,您能不能给我做个规划?”赵总除了早上给工人派派活儿一天的时间都在思考问题,这买卖的销路全靠他。
这时有两个儿童嘻嘻哈哈跑进屋来,在沙发上蹦,后面跟着他们的父亲和姑姑——赵总的儿子和女儿。张振庭很喜欢孩子,问:“赵总,您这儿有没有剪子?”赵总就让儿子到里屋取了来,张振庭拿起一张废纸对那两个儿童说:“伯伯给你们剪个东西看你们认不认得。”那两个儿童就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张振庭剪好了,问:“这是啥?”他们俩说:“蝴蝶!”他们俩的母亲进来说:“别捣乱,大人在说话。”就把这两个调皮鬼领了出去。
张振庭也喜欢跟年轻人交谈,叫过来赵总的儿女指着那剪纸说:“这就是你们未来的月季基地——蝶恋花月季园。从平面上看它是南美王蝶的造型,这两个长须就是看花的空中客道,俯视,能看全景还不会踩到花;这个蝶身就是一个用龙骨撑起的张拉膜做的月季温室,里面卖鲜切花、插花和茶水点心,用于对外接待,晚上有内打灯会让它呈现出绚烂多变的色彩;这一条条蝴蝶翅膀上的‘纹理’就是用彩色石子铺成的道路,形成园区的交通线;这一个个蝶翅上的‘花瓣’就是用绿篱镶嵌的单一品种的盆栽区,时时更换保持着新鲜;这一个个花瓣上的‘蝶眼’就是音乐喷泉,同时是喷淋系统,晚上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会形成一个个光柱;蝴蝶以外是地栽区,用花海的形式烘托出这只美丽的蝴蝶。这座‘仿生园林’目前世上没有,一旦建成就会燃爆全城。”
用剪子和嘴巴做的规划赵总从未见过,高兴得直搓手,说:“投资不大,咱们现在就能做。”
张振庭说:“我只做了一个创意,把它变成工程还得进一步设计。”
赵总说:“那我们就自己成立一家设计公司。”
张振庭把三家国营建筑设计公司的执照发给了浙商邰总,邰总打过来电话说:“张老师,你发我的三家公司都不行,我在网上查了,它们一家没经过年检,一家长期没有业务,一家其实是私营,现在国进民退,必须是中国规划设计研究院、北京建筑设计院这样的央企,在地方政府面前才有说服力。”
张振庭和这两家中国天字号大院有过合作,知道他们一不让挂靠,二管理费要得太高,说:“您说浙大建筑设计院院长是您同学的夫人?要不就先用她的执照,做着业务再说?”
对方对他的回答有点不满意,说:“好吧,我来办吧。你个人的简历也不行,网上查不到你的学历、职称和社会职务,你在建设部的履历平平,你现在的公司也没做过什么大项目。”
张振庭从来都不会在网上“人肉”别人,他认为这是无礼。他也不会在网上包装自己,这就是他的愚腐之处,论文和设计作品全用笔名,邰总居然这么查他并且直言相告也算坦诚,他说:“我只能做一点具体的设计工作。”
邰总知道这边不高兴了,解释说:“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我必须把你包装好了再亮相,我们会做个千亿以上的项目,我团队的每个人都得是国内一流。”
张振庭的思绪回到了赵总的木屋,他对两位小赵说:“来,咱们好好说说月季。”赵总的女儿坐在屋里离他们最远的位置,赵总说:“妮,你过来听教授说话。”这姑娘啪地一墩椅子:“我能听见!”把客人吓了一跳。赵总笑眯眯地给女儿搬过来椅子,说:“妮,这才像听课的样子,张院长不是随便能请动的。”
张振庭发现这姑娘和严峻峰的年龄相仿,可能也是大学毕业赋闲在家,从她不常晒太阳和干净的衣裳上看不出她在帮助父亲做事情,张振庭读大学的时候寒暑两假都在工地,就对这对兄妹说:“孩子们,你们的父亲白手起家创下了这么个产业不容易,你们现在就得考虑如何把他肩上的担子接过来。”
这姑娘把身子一拧,总算坐了过来。
张振庭说:“我来讲,你们的父亲做补充。要说这月季再好也只是一种花,不顶饭吃,别忘了中国的主粮都在进口,所以从宏观上看必须限制它的种植面积。那今后是不是不发展月季产业?恰恰相反,我们要学以色列和日本,不依靠自己的土地来搞农业,就是做高端品种、技术、设备和深加工,这才值得让你们贡献出宝贵的青春。”
赵总听了又兴奋不已,说:“十个专家教授中有一百个都不会这么想,这才是咱们家月季产业的未来!”他见女儿的表情不为所动,儿子也只是应付地笑笑,说:“教授您等等,我叫我儿媳妇来听,我们家的事情她替我管一半。”
张振庭等刚才那个年轻的孩子妈走进屋说:“如果你们确定了走月季产业高端路线的目标,具体的事就是要搞各种研发,请再给我一根橡皮、一支铅笔、几支蜡笔。”赵总的儿媳妇手脚很麻利,立刻从孩子的书包里拿出了那三样东西。张振庭把它们捆成在一起说:“这长的是灯杆,这几个短的是太阳能灯,上面还有个摞在一起的螺旋桨,是风力发电,发的电同时供应这几个太阳能灯旋转,均衡采集阳光,这种方式叫‘风光互补’。这灯杆的中间要镂空放爬藤月季,花就开在三米高的顶部,谁说月季不能做行道树?谁说月季不能做路灯?这东西研究出来会有多大的销量?”
赵总一听就明白了,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教授您满脑子都是创意,一动手就是产品,咱们只要开发出样品,不用办厂也不需要库存,但要说服咱们南阳市政府先买单,然后铺向省内外。我跟曾局说,让他在科技局立项。”
张振庭进入五十岁后养成了一种习惯,遇上困难他会想:“还是我不行。”就千方百计调整自己;遇上挫折他会想:“可能是我的创意不现实。”就立刻调整方案。如果在以前他遇到严学会气得不行——他是被她骗来的,可现在的他会珍惜每一次际遇,这不,就遇上的曾局长和赵总。
在回宾馆的车里张振庭说:“您女儿的性格好像不太开朗?”
赵总愁眉不展道:“她小时候可活泼了,又爱唱又爱跳的,上中学就不爱说话,上大学后又不爱见人。”
张振庭基本确认这姑娘有自闭症,可惜薜小曼不在,她这个忧郁症的患者专治自闭症——很会让年轻人敞开心扉。说:“您不能光挣钱忽略了第二代。”张振庭同时在批评自己,他对自己的儿子的关怀也严重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