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给他们找了个农家乐吃中午饭,张振庭虽然经常和曾局长通微话却很少有机会和他单独聊,要做的项目这么多究竟从哪个入手?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曾局长不再前呼后拥,却还是碍着严家母子和小周,不便深谈,就问:“各位感觉刚才看过的画家村怎么样?”
严学说:“那村子毕竟太小了,没有发展空间,我大表哥看中了紫灵村,如果能把画家村项目放在哪儿他肯定投资。”
跟浙商邰总熟了,张振庭曾经在电话里问:“邰总,您和严学是怎么认识的?”
邰总说:“别提了,通过一个姓孙的老乡,她跟这个人也不熟,张嘴就向人家借五百万,这个人就把她介绍给了我。她说自己是做公募基金的,正在找投资项目,却向我借五百万,说有急用,她的钱在北京,疫情解除去取了回来就还我。我说我从来都不借给别人钱,对亲戚也一样,如果他们真的困难,借一万我会给一千,不指望他们还,要不亲戚都没得做。”
张振庭倒是没发现严学向她身边的人借钱,问:“那南阳项目您还让她代表您?”
“她是她,我是我。”
农家乐的饭菜端上来了,都是这个农庄的土产,大鱼大肉不讲样式,却食材新鲜价格也便宜,曾局长问小周:“周总,你感觉在你姑那儿做画家村怎么样?”
小周从来都不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见问,说:“曾局,叫我小周就行了,千万别叫我什么‘总’。紫灵村从位置、交通、环境和土地规模上看都是个好地方,可是他们不敢拿土地和开发商合作,怕被骗,种地不挣钱他们就指望政府征地,这最没风险,除了局长您出面。”
曾局长点头道:“看来就得用张院长的办法,先从一个小项目做起,积累经验,也取得村民们的信任,那就在那里做一个民谣村一个画家村吧。”
浙商邰总听了张振庭对紫灵村农业公园总体规划,和分期开发,从一个项目做起、滚动发展的建议说:“张老师,你还是没了解我的意思,我没小钱,有大钱,我的钱都是资本家的,他们不会看中这鸡毛蒜皮的小项目,要干就干五十亿以上的,你还是说说那个设计院吧。”
张振庭想不到国内经济这么不景气还真有有钱的,说:“邰总,现在国内的房地产形势很不好,现有的设计院或裁员或下马,不宜一下就办个全国最大的设计院。我的意思是只需成立个十来个人的小团队,借用别人的执照,宁可给他们交管理费;只在北京租一间小办公室,以家庭办公为主——这波疫情正好让大家熟悉了在网上合作;业务嘛,咱们只做不用正式报批的策划和概念性规划,正式报批的修建性规划和建筑方案、施工图与正规的设计单位合作,循序渐进地壮大自己的队伍。”
邰总在电话那边有点急,说:“张老师,你还是没了解我的意思,这样吧,你给我推荐三家大型的国营设计单位,我来看看以哪家的名义办分院好。我在北京有装修好的一千多平方的写字楼,不太满意;原来农业部有个招待所挺好,院子里全是松树,我想把它买下来。咱们俩这岁数大还能干几年?要么不干,要干就干最大的。”
看来自己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张振庭说:“我现在就给您发过去几家设计院。”
张振庭的思绪回到了南阳那家农家乐饭店,他听到曾局长问:“张院长,您看那个画家村怎么样?能不能依葫芦画瓢在紫灵村复制一个?”
张振庭问严峻峰:“小画家,你看那个画家村怎么样?你的小伙伴们会不会感兴趣?”
严峻峰瞅瞅他母亲,说:“我一直犹豫该不该干本专业。画家村他们都不感兴趣,因为靠卖画养活不了自己,再说这得出钱改造,办特色文化村的风都过去了,政府不可能给投资。”
曾局长知道严学想让她儿子改行,说:“我看了峻峰做的陶瓷和雕塑,看来艺术这东西玩行,靠它吃饭不行。”吩咐小周买单,说:“今天就当我们出来郊游了。”
大家都要走,张振庭却坐在沙发上不动,说:“各位听我讲讲画家村好吗?”
曾局长赶紧向严家母子招手:“来来,听听教授讲话,要不咱们这顿饭算白吃。”
张振庭知道这是自己的毛病,一吃饭就要做专题报告,笑问:“谁说办画家村不挣钱?”
曾局长一拍手:“张院长什么事情都有办法。”
张振庭说:“在中国,艺术家普遍不能养活自己是缺少社会赞助,这种赞助不是捐钱,而是爱艺术的人。中国人喜欢收藏什么?文玩,当然,也有一部分字画。可他们很少有购置昂贵的艺术品的,比如乐器、雕塑、画作。我说过,除了寺庙,中国的建筑里鲜有雕塑,绘画也是如此,中国家庭挂得都是装饰画而非艺术画,这使得我们这个人口大国的艺术品的市场极小,艺术家就没饭吃。假如在外国,你会见到好多街头艺术家,他们不是要饭的,会受到极大的尊敬。许多家庭,特别是那些祖辈传下来的老房子,你会发现里面全是他们祖先的肖像画,却不像咱们中国人的遗照那样看了令人不适。这种民风支持了本国的艺术,民众却得到了很好的回报——他们的祖先用很少的钱收藏的油画每一幅都能换一栋别墅,这些画当年可能出自某个穷困的学生之手,后来成了大画家,就像毕加索曾经用自己的画稿换过咖啡,而今天拥有这幅画的人至少是千万富翁。”
严学说:“您想改变中国人的艺术欣赏习惯?”
张振庭说:“我无意改变中国的文化习惯,我只想告诉大家,创办画家村是没有意义的,画家是自由职业,他们有钱就有更大的画室,没钱在蜗居里也能作画,不需要政府赞助,只要中国不像某个时代,画一只瞪着眼睛的老鹰也叫‘仇视社会主义’。即使有资本介入,办一个画家村也没有意义,可是办一个油画产业村却很有意义,你们可知道深圳大芬村一年的油画销量有多大?产值有多高?解决了多少农民就业?多大的繁荣了地方经济。”
严峻峰说:“大芬村我去过,成就了好多农民画家。”
张振庭说:“深圳大芬村开始以装饰画为主,以流水线形式作画,好多没有绘画基础的农民都成了熟练工;后来他们以临摹世界名画为主,曾经遭到艺术界的垢病,可现在他们的‘高仿画’能以假乱真,岂止如此,国外的大画家都向他们订画,回去签个名就成了自己的画。我再说一遍,办一个画家村没有意义,办一个油画产业村才有意义,中国人赞助艺术也会得到丰厚的回报,就是他们的房子会因为这些画而增值。”
曾局长赞成道:“好主意,这样农村青年就会回流,美术院校的毕业生也有了出路。”
小周说:“你们想干,我就跟我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