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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有配图均由 贺中 画）
编者按：历史滚滚的车轮，也许从来不会提示我们，什么时候、什么位置该踩刹车。在那条高速、封闭的道路上，那辆在黑夜里出发的客车，在黎明前却驶进了深渊。27条鲜活生命的消失，在今年比9.18响起的警报更加让人惊心。但愿，悲剧能够让更多的人警醒。
用诗歌记录时代，需要情怀、需要勇气和风骨，同时，也更需要技艺。感谢臧棣、桑克、汪剑钊、蒋浩、蒋立波、阿翔、池凌云、石厉、杨勇、刘年、陈东东、梁小曼、曹东、陈修元、涂国文、苏波、高凯、马启代、中岛、陈润生、张一来、赵茂宇、云垂天、陆地、潘以默、辜义陶、天风、鹤轩、谢天鹏、向以鲜、喻言、周薇、刘雨晴、天健、蒋兴刚、龚盖雄、董辑、张引力、轶星、伦刚、叶朗、孙守红、程维、章雪菲、霍志宏、倮倮、李之平、江苏哑石、陈辉、棵子、柯寅、焱石、黎光、黎贡、锅盖、何光顺、胡先其、布莱西特（肖蕊译）等50余位诗人，用无声的文字，用悲伤和愤怒，表达了对这片土地和人民无法割舍的爱！
葬身之地
臧棣
星光昏暗，山道的蜿蜒
更昏暗；颠簸似乎不再像
五十年前那么剧烈，
但依然诡异；窗外的山影
灰蒙蒙的，像沉入一个底部的
黑云的睡眠。积压即挤压，
刚刚散开的东西很快
就又更紧张地密接在一起，
就连无边的虚无，也不得不
让出一些位置，以便假象
能主观地保持一个客观。
路面已然结霜，狡猾的滑
像时间的波浪里应该有
一个刹车片，但脚趾已经麻木。
上坡近乎上路，下坡如同盗梦。
车轮的旋转，就像是
有掷出的骰子不停地撞上
魔鬼的软肋。不要说
你从未见过命运的楔形
就像一次侧翻。凌晨的尖叫
很快就会蔓延成遗忘
已经开始后裂纹的多少
不得不接受面积大小的欺骗。
仅有杂毛还不够，还必须
把死无像杂毛那样剔得非常干净。
2022年9月18日
顶峰
桑克
……而喜剧精神则涉及到怪癖、反常和偏离世所公认的常规的行径。
——弗吉尼亚·沃尔夫（杨静远译）
偏离了正常的行径，
是一开始就走错了，或者说是从
根儿上。从根儿……树根儿草根儿建筑根儿
啤酒根儿茶叶根儿——每个人心知肚明
但就是无法纠正。泪或咒语
能奈其何？雨滴没有余地而落叶
现身说法而法铁了心顺着崖壁向下打出溜滑。
我们这群人会被后来人笑话死的——
瞧啊，这帮只知服从的傻瓜！
无题（外一首）
汪剑钊
秋天已忘掉了春天的容颜，
月亮愈益消瘦，
兀自映衬这个苦难与耻辱交织的纪念日。
在晨曦绽露之前的凌晨，
枯叶跟着至暗的枯叶，
滚
落，
而终点，比预设的终点更早降临，
绝望又一次在绝望深处爆发。
2022.9.18
九一九
夜渐深，十点钟，
我摘下口罩，携带昨夜的记忆，
独自一人在小区散步。
广场舞已经散去，
空地上留下死水似的静谧，
一阵轻风习习地掠过，
清凉里渗透了忧伤。
柳絮儿飘动，沉默，
蔷薇丛的花瓣已尽数凋谢，
保持照例的沉默，
林荫小道默默地丈量我的脚步，
凉亭空无一人，静谧。
我仰望天空，
半透明的云朵在挪移，
月亮匿藏在某个神秘的角落，
唯有长庚星孤悬，但比往日更加明亮，
它们全部一言不发，
哦，静默是安全的。
2022.9.19
一次车祸
蒋浩
车上的每个人都知道:
每个人都在车上。
车上的每个人都不知道，
这深夜两点究竟要开去哪里
司机和跟车的防疫员，
正睡思昏沉地
隔着肥肿的白色防疫服
核酸着清零还需要多少里程。
还剩轰隆隆的
一秒钟。
车胎上时间雕刻的防滑的沟壑
滑翻进了沟壑里抹除的时间。
车上的每个人都知道，
每个人都不在车上。
车上的每个人都不知道，
这深夜两点永远就停在这里。
2022年9月19日，海口湾
新版亡灵学
蒋立波
相对于如此多的遗体，一条简讯太过拥挤
但挤一挤也无妨，反正汉字已经经受
一次次瘦身，抽脂，那些据说是多余的笔画
被减去，当然也包括缥缈的灵魂
“人”被简化后，仍然是人。这奇怪的
减肥机制，服从于一种向内的不断压缩
人被压缩成新闻的过程，意味着人的
弯曲，变形，以致无法辨认，就像一辆
从暗夜出发的大巴，并不驶向烫金的黎明
人与人的叠加，砌成人之墙。这血肉的加工
野蛮的加法，受雇于狂暴的离心运动
一首诗面临的困难在于，如何避免
将诗简化为一种可表达的语言*
比如豪言、金句和习惯于打滑的句法
受潮的松明无法谢罪，黑暗中只有树木
代替我们默哀，而究竟是谁在梦中
听到了轮胎抓地时绝望的吱吱声
是哪一棵树将被选中，用于打制新的棺木
从人走向非人，这瞬间的词的反坐力
将我们从主语甩向宾语，断崖后面
被延期的深渊，一个亡灵学的最新版本
*参见乔治·斯坦纳谈话录：“我经常梦想将对这些事情的讨论延期进行，延期十年、十五年、一百年，以尽量避免将它们简化为可表达的语言，从而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使它们变得可以接受。”
2022.09.20
死亡巴士
阿翔
在低于尘埃的高速公路行驶，
漆黑的凌晨，一束远光刺不破一团迷雾，
强硬的翻滚犹如鳄鱼的
死亡翻滚！
以一种静默的重量下坠，
变形的自我在车厢里挤压成面目全非，
漆黑的永夜停留在这一刻：
丧钟隐匿了鸣响，隐匿时间的循环。
有谎言为证。但我不相信呈堂证供的一切，
山河壮丽，毫无意义；
有现实为证。日常生活没有刻意
虚构的必要。
一场到达不了终点的旅程，提前中途下车，
如果灵魂需要安息，
那就在清晨的阳光下迎接我们内心的
一辆死亡巴士。
2022.9.19
二十七个字母
池凌云
被一个魔盒选中，陌生的旅程
在午夜之后开始。
有人一无所知，有人确信
那密封的外罩该剥开。
但运气既是一切。你站着，你坐着，
你躺下。你不能说
所有与终点有关的秘密。
这儿，比二十六个字母还多了一个。
这多出的猩红，被禁声的悲伤，那是什么？
有没有一个特别的字母
与运气有关。一个哑默之词
在所有词之间，
移动，挣扎。
你，能否得救？
2022.9.19
车 祸（外一首）
石厉
后半夜，司机大脑已不清楚
大轿车却在高速路上奔驰
那些兄弟姐妹们都在车上
他们是一根根扎心的刺
穿过虚空，刺疼了我们
如同我们都在车上
没有人喊叫
大家都在睡觉
有人梦见春天鲜花盛开
有人梦见秋天果实累累
有人梦见打工回来的少妇
从旅行箱中正在扯出
和心脉一起跳动的礼物
梦见清清的河水吆
飘摇着自己青春的影子
这是如同炊烟难以扯断的梦
哪怕让一车人的梦
互相碰撞出响声
都不足以将他们中的
任何一个人惊醒
漆黑的夜，在凶险处更凶险
仿佛上天垂下的幕布
他们都在睡，继续在睡
没有人中途试图下车
任凭他将车
开下永远的深渊
归途
题记：我英雄的先祖，生于猪儿年，
崩于猪儿年。
我古老的部族从来报喜不报丧
凡是来向成吉思汗报丧的人
轻则封嘴，重则丧命
他们无知者无畏
曾经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如今，那些勇敢的枯骨早化为磷火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人生的归宿
其实，将车开进深沟的司机
是所有司机中的一个
司机都有可能将车开进深沟
我们每天，都在
奔向一个永远的深沟
这个圆周运动的过程，遇到
的每一个切点，都是一次
暗自窃喜，都是忘乎所以
犹如我的先祖，用别人的血
涂抹江山，以为那就是理所当然
用暂时的胜利胁迫万物
以为我们的太阳
会从波罗的海岸升起
但是没有人，能够
改变既定的方向
只不过，有的路途漫长
有的，提前跌入悬崖
剧透
杨勇
道具的胶带用来连接捆绑事物，
会给活的事物封口，像地窖中埋藏酒瓶子。
拷问的交待用来追究天文地理，
从雾霾轻描淡写里抬头，追随露锋的笔墨。
交待到胶带，大巴车行路上跌跌撞撞。
胶带到交待，散架戏子占据餐桌和头版头条。
黎明滚动，群山松散着光的毛线团。
冷，你们不再身被日出，他们一条道跑到黑。
2022/09/20
无题
刘年
是一种毒品，一旦尝过，终身难戒
是一种病毒，比新冠病毒还要厉害
能感染一切善男子、善女人
方舱，铁皮墙，带刃口的铁丝
电焊，防护服，口罩，都难以阻止
一辆巴士脱身而出
曹东
一辆巴士脱身而出，把高原
和正在生病的月亮
抛弃在身后
一起冲出去的不止二十七人
还有更多人猛醒
对悬崖惊呼：我们也坐在车上
我们只剩下
脱下来的
有裂缝的空壳……
2022、9、20
贵阳
陈东东
黔中道，每道崎岖因无道
而击筑
月晕今夜
高速公路上，大巴正冲夜
黔首戴新冠三年，但求绿
新的冠盖
勤赋码
大白浮大白，加码以杀码
黔驴躲藏小学课本，不及
网授
即刻遭转运
转历一怒一鸣一蹄的厄运
黔突难忘喷吐，云低亲阴
更笼罩
囚羊属引
作伥者志愿引着罔怅，引
黔喙之属骚激……谁也没
拉下
寓言之猛虎
令学习这寓言的全体骑虎
黔黑中依稀闪一条红领巾
背起书包
拽进车
未完成的作业交付过山车
黔劓甚至都堪熬忍，可堪
反伤的
反讽地名
却不堪清零的变异株神名
黔雷拨响了滚滚的电话铃
滚去隔世
坠鬼狱
丧钟，静默，倒扣拔舌狱
（2022）
[注]
参2022年9月18日凌晨贵阳转运疫情人员往荔波的大客车侧翻等社会新闻。
無題
梁小曼
那人的臉親切和諧
手握权杖，面带微笑
今日总算有凉风
宜人的秋天快来了
說話間他抬起手腕
仿佛要对一下表盘
被驅趕到荔波的人
凌晨會经过这里
盘山路上的夜色多美
昏睡的人就要來到
我就在此等著，月光
撒在這片山頭像螢火
車輪壓過砂石路的
聲音正從遠處傳來
看見他們了，越來越近
下車吧，回家吧
從來沒有什麼方艙
而我無處不在
2022.10.22.
静默之诗
陈修元
静默好啊！我赞美静默
天下无事，万事太平
静默岁月就是岁月静好
9月18日2:40许，贵州
一辆载有47人的涉疫转运客车
行至黔南州三都至荔波高速
32公里处，侧翻
死亡27人，受伤20人
深夜事故。我深度静默
什么也没有听到
什么也没有见到
梦中。我继续写作
《静默之诗》。如一只蚕
被静默深而紧而密缠裹
醒来，翻遍词典
那些书写灾难的词语
表达悲哀和愤怒的词语
已被静默层层缠裹
静默时期。抱着一部
无字的字典，沉沉入睡
2022.9.19
荔波瀑布
涂国文
荔波瀑布高挂在前方
一年前，它是一架闪光的天梯，矗立在我
黔南之行的惊呼中
一年后，它成为一条缢杀二十七条生命的
长练
群山中竖起的一面魔镜
白昼阳光灿烂云朵飘荡
夜晚它放出滚滚黑暗、山魁山魈与黑白无常
尤其在深夜，它吐出的长舌
往往是一条不归路
警惕一切带状事物。譬如带状疱疹
譬如高速公路，譬如那些通过电话线下达的
各种密令，譬如斑马线般
切割着居民区的一米线
一一它们常常会变身为命运的绞索
天空侧翻，每一颗星星都在滚动
每一颗星星都有坠落悬崖的危险
每个人都要将荔波瀑布
拽成一条安全带
将自己的身躯，牢牢地系在飘摇的镰月上
原谅我，在墨写的谎言中
我是一个懦夫，只能以这种隐晦的方式
写下我的愤怒与悲伤
以反义词去趋近真相
以灰烬的死寂，去复活一座火山
（2022.9.20）
9-18纪事
苏波
你在松花江上悲歌
乌云带来了梅花状马蹄
那被践踏的浸渍血汗的每一寸家园
林立着鲜血的枪刺
我被这一日攫住
怔忡，低回，愤怒，幽怨
一辆大巴驶上了断崖
那隔离的荒谬咒语
此刻，他们在天上徜徉
星星的冷语穿透眼睑:
俯视人间灿烂而哑默的星群
我们招手，以隔世的爱与恨
你看到我们了吗？
9-18由两部分构成
向下或向上的惯性，阻力
当歌与哭已成往事
你从空寂的时间深处
辨认并领回自己的残骸
这一日，我深陷其中
怔忡，低回，愤怒，歌哭
而愤怒与哀伤撕碎了我
那并不存在的现在与将来
2022.09.20
泪眼滂沱看一场车祸
高凯
愤怒吧
哭有屁用
不是车祸
而是人祸
上错车了
走错路了
时间错了
方向错了
目的地错了
一开始就错了
一车人两眼一把黑呀
全都把世道看错了
阎王也看错人了
47个人送死
27个死了
死错了
哭有屁用
愤怒吧
2022.9.20西安
车祸
马启代
每一个无辜死去的人都是悲剧
每一个悲剧都有导演
27位无辜的生命
重新诠释了什么叫国难和国耻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
作为中国人
我们乘坐在同一辆车上
你要问一问
它在躲避还是在奔向灾难的现场
2022年9月19日
为悼念918无辜死难者而写
中岛
坐上车吧
我送你去死
穿上防护服的死去
显得会体面些
无论身体健康与否
死亡是早晚的事情
不如在疫情中
坐上转运车
死在路上
会有更多人
悼念你们
去吧
坐上转运车
前方就是
你们的葬身之地
去吧！
………………
…………………
2022.09.19
绝望书
润生
你有没有强压过心头的怒火。有没有
一整天强压过心头的怒火。有没有
一整天一整夜强压过心头的怒火。有没有
一整天一整夜又一整天一整夜强压过心头的怒火
我和贵州少数诗人，全国少数同胞
死死地压住了心头的怒火。想抬头
烈日当空，睁不开眼睛。想喊
喉咙发不出声音，声音已经宵禁。想哭
也只能默默地哭，抽泣
为那些被自己的城市驱逐，却永远回不家的人。为我们自己
也只能默默地哭了，因为我们都活在
同一片天空下。同一条船上
同一辆开往历史的大巴车里。没有选择的余地
呼吸着同样白色的空气，生如
蝼蚁。命如草芥。
2022.09.19
疫情时代
张一来
没有任何一则新闻能够触及内心的波澜
今晚月光还在，可那些关于
车祸、地震、瘟疫、战争的纪实
却照不见它们
我们活得越发相似
疫情三年，未婚，独居
与这个时代避孕
每一次“动态清零”都触目惊心
每一场伟大胜利都伤痕累累
2022.9.18夜 于湖北武汉
贵A75868
赵茂宇
在雕塑立身的冰川纪，世界被分割成无数的冰盒
人们被随意放置在每个冰盒。山中养鹰者谓之
“与河流、迷雾、枯鸦漂流的细小洞穴”
贵A75868，是雕塑下流动的一个冰盒
常在深夜与蚂蚁穿梭在群山中
它喜好夜行森林深处的路径，猫头鹰和麋鹿
常常出现的地方。生活47人，冰盒继续分裂
缩小进入每一条桥梁。他们的视野总是
被天空的裂隙遮掩。贵A75868
冰盒编号20220918，坠毁在深夜的沟壑中
54只琐碎的耳朵和皮肤，悬浮起来
只能继续转移到其他冰盒
2022年9月19日云南昆明
存在-（外一首）
云垂天
死去的仍在死去
活着的仍在活着
可为什么啊
今日，我和他们一同去往天堂
他们走了，我仍在人间
2022.09.18
模糊数学图
所有的数字都在变化在一张命定薄纸上
系统仍无法确认他们
他们面孔生前还是死后
手机刷过了一遍又一遍
这脱落牙齿残破手掌弹丸一样眼珠开放
在杂草烁石通往天堂的高速路上
莲花般肠肠肚肚钢铁般黑幕
无数叶子在尖叫
在每一棵惊恐摇晃的树上
我们已被喂养得太久
在所有封闭转运中的岁月大巴上
只有死神白衣在车窗玻璃里清晰温婉
他们派来人缩在防护服里开车我们在口罩里
吐着似有似无热气
群山枝头多少乌鸦睡眠
多少翅膀。永远模糊的
自由民主诠释宇宙空间之美
918谁也无法在这个日子说出我们名字
只有4727他们数过人头
在无数他们没有数过的人头中晕眩落败
2022.09.20
贵州的那辆车
陆地
夜不声不响吃掉白昼
夜的思想步步逼近
那些光
满车的花朵吐出
野百合浑身的过错
为什么生我
她在明天织布机的草图哭泣
满车的飞蛾乱舞
它们高度临摹毕加索
《格尔尼卡》的心碎布局
它们和方向盘一起
经营极速公路的弯道超车
一只达利肌无力的时钟悬挂于树枝
27朵浪花服从于一颗星的冷血凝固
一只隔空伸过来的手以及
隐藏于手的蓝色静脉
一位《呐喊》者以及
被动成为先驱者的蒙克
静默静默 尖叫尖叫
明天 一息尚存的明天
陆地20220920晨于杭州
另一种918
潘以默
凌晨，群山之中
车辆坠落时的声音像一个哑巴在呼喊
我们因对他们的忽然离家出行不觉得惊讶
而更加愤怒
却发现沉默太久，忘了怎么叫吼
死亡远远不只二十七种方式
——每个人的死亡都很独特
他们生时的心情却是那么荒谬的相同
不是在回家的路
也不是在奔向希望的路
瞬间
辜义陶
那些还在梦乡的人们
命运正在驱赶着你们
旋转的车轮，车轮
旋转
一声撕裂静寂的刹车
却没有能够刹住死神
刚才还挂着微笑的险
瞬间成为湿漉漉花朵
没有泪水，我们
的泪水早已流干
没有哀乐，惟有
山谷里的风呼呼在吹
九一八悼（二首）
天风
我们悼，悼自己
我们哭，哭自己
为二十七个冤灵哭
为我们自己
为下一个，再下一个
二十七个冤灵哭
为我们，自己
在宿命中死去
却还能屈辱的呼吸
2022.09.18
一辆大车从历史的黑夜驶出
一辆大车从历史的黑夜驶出
向更深的黑夜驶去
如果你读懂，这是个隐喻
如果你听见，一个声音在宣布
二十七个新亡者名字，如果你看见
那些名字像一粒沙，一粒尘被抛出
而那只天使的手，一次次从你哑喉里
取出一个词，反复化验，测试，甄辨
它的毒性，反复怀疑，论证
作为证词的可靠性
我们都在这辆大车上
摇晃，颠簸，使梦境虚幻
在轮毂扎扎，发动机轰鸣声中
我们共同以服从，沉默，梦魇，荒诞
构筑了时代之梦的宏大叙事
我们都在车上，随时被等待说出
下一个名字，等待被宣判
被执行，因为那无形的镣铐
我们早已佩戴妥当
（注：2022年9月18日凌晨，贵阳一辆转运涉疫人员隔离大巴发生侧翻事故，致27人不幸遇难。谨以诗为祭）
2022.9.20
今天
鹤轩
凌晨2点40分，贵州一大巴客车
在高速路上发生侧翻
遇难27人，伤20人
上午9时18分，防空警报全面拉响
10点至今，满屏都是对死亡者的哀悼
和对未来的疑虑
2022.9.18
9.18之控制论
谢天鹏
在周边筑起镶满眼珠子的墙壁；
对于这堵不属于你的墙壁，你能做什么？
你倾囊购置的房间里，对着里面的孩子大喊：
请遵守我的规矩。这里只允许三分钟上厕所——
我们自有作业需要完成啊。不要天真地问：
我们为何在这深夜赶上这趟冥府的车辆？
万事天注定；你唏嘘什么——什么是天。
把什么都归咎于老天爷真是不错。
老天爷下雨但是你不许打伞；淋湿、
彻骨的冰寒让你怀念篝火的暖意。
那些狡黠的、残废的、躲藏在金屋之中的
庆幸自己置身事外：感谢老天爷赏脸。
反抗着的、忤逆着的，精神溃散的呢？
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需要切割掉大脑叶片……
那个岑寂如死的夜晚，被高度浓缩着：
被缅怀的女王鲜花拥簇；被侧翻甩进阴沟的
到底有多少个无名的数字……
有人说：你写一首诗吧，且饮鸩止渴。
开往中国的卡桑德拉大桥（外一首）
向以鲜
2022年9月18日2时40分
一辆灰蓝汽车开往中国的
卡桑德拉大桥
从黔南州三都到荔波高速三都段
没有半点儿征兆，如同一场
侧翻的陡峭咒语
截至18日17时
奥米克戎未能夺走的
27条活生生的人命
27条可能连名字
也难以留下的
游魂
（2022，9，18青城山）
子夜的幽灵车
从贵阳开往荔波的大巴车
这子夜的幽灵车，你上
还是不上
贵阳离毎一个中国人很近
近到听得见轰鸣的
马达和命令
当一辆不知驶向何方的交通工具
突然停泊在你的面前
你上，还是不上
（2022，9，19丽都花园）
死亡巴士
喻言
凌晨两点，一辆巴士
从城市的灯火中驶出
在郊外的迷雾中
翻下时间的悬崖
二十七具冰凉的尸体
摆放在历史的弯道上
十四亿人一起沉默
我们都坐在这辆巴士中
死去的二十七人
不过替我们暂时死去
巴士还将继续在黑暗中
向迷雾更深处行驶
还将有无数人不断死去
也许下一次
就轮到你我
这是一次静默的旅程
一只口罩封住了所有的喧嚣
只有极小撮的人
躲在车厢的尾部
偷偷敲打窗玻璃
寻找跳车的机会
2022-9-19
游戏
周薇
有的时候，不仅仅是文字
远亲近邻的迂回曲折，你沉醉
那微妙而上头的口号
只关心快餐爱情，你沉默，
顺从，麻木地绽放
你并不知道，你并没有站在
你以为你在的那一边，
当你在黑夜的车中昏昏欲睡，
红酒和灯光其实，与你无缘
你只是一个被镰刀划伤脚的麻雀
每一个跳跃都是解说里轻盈的舞姿。
数字的罗列，冷静而漠然
淡化27滴水分子里饱含的其他成分。
你在灰色而温顺的队伍中
移向那不可知的道路尽头
顺从于夜空中那只，虚肿而
苍白的手。
你以为自己只是不幸的分子
却不知道自己只是万万分
之一的分母，你不知道
数学是否能精确计算这个世界的荒谬
但它的确在最后一刻演出这荒谬的世界。
2022.9.18
“我上车了”
刘雨晴
亲爱的：
明天请将家里的狗粮
添到三分之二的位置。
除以七，那无尽的余数
是我们会成为皇帝的日子
我把一栋再也不会亮的楼
夹在书里了
图灵机破解过的那页，平庸地
被再次按进新新社会的注脚
（下个千禧年，还做新男孩吗？）
它背负了数九寒冬的重量，于是——
躬成了一簇簇问号
或许你知道，一把镰刀正在完成
我要走了，但“他们”会回来的
至少还有愤怒
的比目鱼在深海里仰泳
每吐出一个气泡，就用羊毛卷
哀怨的舞步，踩碎一地封口的玻璃管
亲爱的，这里曾是我的家
我们却在和谐的浴缸里
用流脓的双脚，翻找
由爱生恨的毛线球
作于2022.9.18
壬寅年918
天健
防空警报沿时间轴响起
惯于铭记的习惯点燃硝烟
历史进入此刻
绷紧了松懈的思想
在宏大的声浪中
个体显得渺小 单薄 隐忍
像秋天凋零之叶
无声无息地隐入尘烟
随时会被掩盖的图文
从一辆凌晨冲向断崖的车辆
传出惊悚 无奈 决绝之痛
二十七条生命挣脱不了
荒谬 恐吓 愚昧之手
如同草芥坠入火坑 深渊
多少良知，为逝者致哀
我从时光缝隙中寻觅
他们之前的心愿
如此简单，那么真切
仿佛替活者诘问
距离安宁和团聚的生活
到底还有多远？
2022/9/20
同一台车上（外一首）
蒋兴刚
此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同一台车
总是有不同的面孔
反复出现
接着就各自消失
所以连恨也
来不及
终 点
甜卡车装满了阳光
山路弯长，终点发出
均匀的鼾声
九月的山路让阳光编织着
绞索。甜卡车在摇摆
它要掉下去了……
哦，我看见光刺破云层
一堆碎石吊在空中
凹凸不平
一切都到此
为止
致那个叫喊孤独的作家（外一首）
龚盖雄
孤独啊
你叫
你根本不知道
全部人类的孤独
已经被语言密集的集中营，出卖
你根本不知道
一辆命运之车
已经被瘟疫之手，战争之手，饥荒之手，灭绝之手
劫持
哪里还有真正的孤独？
万物！万物！万物都在嘲笑人类
团结一致的孤独！
万物都在分享人类
分崩离析的孤独！
万物！万物！
万物都在消费人类
孤独的愚蠢，愚蠢的孤独！
万物都在瓜分人类
资本绝对隐瞒资本偷盗的孤独
都在看着那些
权力顶端上可怕流血的
罪恶滔天的
孤独！
2022.9.20
人类根本没有坐在一辆车上
人类不是一个人类
车辆不是一个车辆
命运不是一个命运
转运不是一个转运
死
不是同一个死
生
不是同一个生
永远有大觉悟者，大反抗者，大智慧者，大的
灵魂摆渡者
灵魂出窍者
灵魂独立者
灵魂守望者
走出了全部人类强制的那辆车，那条船，那场瘟疫——战争——饥饿——与天灾人祸根源的总导演
而怀抱人类
最后的
诗歌——哲学——艺术——信仰
怀抱万物复苏生命花朵的神秘
回到了
重新开天辟地
起源一切
的故乡
2022.9.20.
奥斯维辛从来没有走远
那些服从了排队上车的人
那些收拾了家当排队服从被迁移的人
那些被转运到不明之地的人
那些服从了被强权，刺刀，战争，瘟疫，饥饿，与暴力威胁的人
那些人
古今排队
一个一个
走向死亡之车的人
那些服从了排队的绵羊，那些服从了排队进入屠宰场的生命
那些排着队
服从了暴力，权力，威胁的人
那些等待死亡而不能反抗的人
那些怀着侥幸心理
误认为灾难不会落到自己头上的人
那些排着队，服从了暴力与资本，精确安排了历史屠杀算法的人
那些排着队，服从了词语强暴，概念强暴，意识强暴，价值绑架的人
那些服从了一切宏大乌托邦理想安排的人
那些梦游一样被梦押韵——押运——转运的人
那些被切除了大脑独立思维能力的人
那些排队走向
失足沧桑陷阱的人
失明心灵眼睛的人
奥斯维辛不是新鲜的发明不是过时的发明
奥斯维辛
从未走远，从未消失
奥斯维辛是一辆人类命运恶性转运之车
等待每一个盲目服从了排队，等待死神转运的人
无论是九一八，九一九，九一一，九一三，还是九九归一
死亡导演死亡的悲剧——惨剧——的镜头
都不可能真正根绝
奥斯维辛幽灵纠缠
人类的悲哀——
2022.9.20
梦
董辑
我们排在
古拉格长队的末尾
并非党卫军的队伍
在历史的倒流中，缓缓向前
每个人都丢失了他（她）的脸
每张脸都只剩下了一块布的表情
每一双眼睛都在泥胎木塑上眨动
飞出问号、惊叹号和末日黑鸟
我们在倒行的历史中前行
走进围观布鲁诺被烧死的广场
然后，把嘴张成蒙克画中的样子
卡夫卡和策兰都不曾见过
让秦始皇权杖的末梢
捅进我们的无言和干呕
2022年7月31日，酷暑中
飞行器暗夜飞行
张引力
飞行器暗夜飞行：经神洗礼后，白色宇航服的众生
将迁移至半人马座，A区毗邻D区。他们
购物逛街，用星星作货币：去游乐场乘海盗船
品茅台冰淇淋或喝阿拉比卡咖啡
去菜市怀抱地球形的南瓜，其上有白露成霜
“老乡，我摩挲到了云贵高原的褶皱，抚触到瓜瓤
像脑袋裂开后，藏于五千八百光年外筑城大营坡的种子”
2022.09.18
无言
轶星
铺天盖地的消息扑面而来
我想说的话，却如鲠在喉
泪悄然滑落。一整天都想哭
哭那些素昧平生的人，回不了家的人
他们或许举家驱离
或许姐妹同行，或许还有人在梦里，抱着亲爱的孩子
高速路上的灯光时有时无
在某节点肉身与灵魂彻底告别生命就此按下暂停键
群山呜咽。秋风阵阵
穿过夜空黑黢的山谷
发出空荡荡的回声
《27》
伦 刚
如果抹掉27
他们就能复活
呸！抹掉27
我高中时的学号就是27
把我抹掉——
如果他们能复活
如果抹不掉
那就把创造27的人
或神抹掉
是 夜
叶朗
为黑雾中颤抖的灵车
为不再有生日的人们
为将来的一种死法
拖着半截影子
撞开一桌台球
任心脏满桌翻滚
听，花球在唱：
我怎么哭了
实球唱的是
我们是冬季的牛羊
只有黑八挺在中央
像个棒槌
一动不动
等着天亮
2022-9-19叶朗
魔法清零
孙守红
傲慢的魔鬼奥密克戎肆无忌惮地奴役
不敢拒绝不愿拒绝无法拒绝的灵魂
三荔路上27个迷迷糊糊的肉身的碎成了
永远等不来天亮找不到回家的路的鬼魂
2022.9.19
或许有一天我不写诗了
程维
或许有一天我不写诗了
因为诗太无力，既不能阻止跳楼
也不能制止翻车，更不能减少地震
还不能给封在房间的人开门
若是再写下去，就真有些可耻
若是还用诗去换稿费、出虚名
我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这些天以来我一再感到羞愧
每当脑中闪过诗的念头，就像犯罪
或许我们都是有罪之身
眼看着人从楼上跳下来了
却无力援救，眼看着车翻了
我们徒有悲愤，眼看着地动山摇
就吓破了胆，眼看着人家门封了
心想幸好没封我的
我羞愧地一天又一天活着
一次接着一次做核酸
并且可耻地写着一首又一首诗
仿佛为自己赎罪，而真正有罪的人
或许很少跟诗有关
2022.9.19.
回家
章雪霏
妈妈，我们来到了公路没有尽头的噩梦里
大巴车拉着我们一直开一直开
在你的怀中，被防护服包裹的襁褓里
我强忍着闷热与颠簸入睡
半夜醒来，看到你依旧睁着干燥的眼睛
妈妈，昏黄的路灯在默默观察我们
把你洁白的防护服，变成了阴影的画布
"镰刀，很多个小镰刀"
我忍不住发出咿咿呜呜的嘟囔声
你温柔地拍着我，轻声对我说：
"幺儿别怕，天亮之后我们就回家"
九一八
霍志宏
一
别说沈阳的门
不要提伊久姆的坑
今天！
我是一朵哽咽的云
口罩啊！你出来说话
告诉我
凌晨如何安息？
贵阳怎样坚强？
二
哭吧
母亲黎明变白的头发
哭吧
横封的街道静默的大巴
哭吧
哽在喉头的喑哑
贵阳，不只是心痛
让雨水滂沱大地无颜苍天失色
哭出声来
哭出声来
哭出声来
愤怒之诗
倮倮
本已原谅这个世界对我的冒犯，
一辆侧翻的汽车冲进我的胸膛，
线上线下刺耳的噪音又点燃我的怒火。
我愤怒，但我并不怨恨，因为
我仍然爱这个残缺的世界。
仍然相信会有些傻瓜跟我一样
绝望而热烈地生活，而且
从不寻求别人的理解。我知道
孤独的灵魂只适合独行。我宁可
被美妙的人嘲讽或者辱骂，
也不愿意听蠢货唱赞美诗，
他们的赞美就像毒蛇的蛇信。
——黑暗的道路上奔跑的人
每个人似乎都怀惴真理。
我也知道一些人世间的所谓规律，
但我不相信规律是一成不变的；
我不相信一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
我更不相信现状就是最优解。
——我喜欢这样的时刻，含泪
与一个朋友碰杯的时候，想起
一个共同的朋友，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哽咽着唱了一首《沉重的时刻》
——这是神秘的事情，我从不怀疑
人生有神秘的部分，我不拒绝隐喻。
2022.9.18佛山
9.18亡魂
李之平
这一天人们集体记忆
除了战争历史
应多添一份祭拜——贵阳至
黔南荔波县高速因
防控隔离死去的27人
无端断命是因强迫
拉去外县隔离
记住，是人为妄念防控灾祸
被迫踏上黄泉道
27人，不乏整个家庭
怀揣解封后回家的希望
也一道封存地下
夜半，他们的魂魄游荡
高速路口
回家，回家，
无力的呼唤响荡山谷
经年不歇
2022.9.19
他时代
江苏哑石
我，
改称为你。
你，
改称为他。
锥刺的痛感
是他者的。
二十七条人命地突然消失
是他者的命。
由近及远。
用他者的心态观世
深入骨髓。
在他者的时代
我、你，只是一个
已被陌生化的人称代词。
与情感无涉。
2022.9.19 晚上初稿
注：2022年9月18日2时40分许，贵州省黔南州三都至荔波高速三都段发生一起客车侧翻事故，死亡27人。
凶猛野史
陈辉
我们知道太阳是临时的，以租赁的方式
支配整座生命花园。阳生植物及时地
汲取光亮而我们没有必要到第二天清晨
自动获取，或是靠氧气机维持才发现心脏
除了掠起惊颤感还有羞耻结构
有时，也会因为一些深度拷问
（穿白袍、紫袍、黑袍——好奇、驾车、
魔术表演）变得肢体僵硬，我们灵活起来
的方式有限：靠一座自动滑梯或是
一个人的私梦。细究则没意思：从凌晨
两点直达别处的方式是一部凶猛野史
掌握它以修复自我也不是那么难使①人接受
① “难死”的同音。
多少人翘首等待黑夜中的返航
棵子
口罩，防护服，护目镜
各种紧急带上的物品
以及很多无法带上的东西
构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
然后，失控了
伤亡惨重
小区一片安宁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两栋紧紧依靠的楼
一栋灯火通明
一栋黑灯瞎火
我的老师，和数字一样年轻
柯寅
昨晚做梦
梦见坐在小学教室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
写着：九加十八等于多少
同学们齐声回答：二十七
那时我的老师
和数字一样年轻
即怨
焱石
深夜它们被城市搬了出去，
没有行李因它们就是行李。
虽然乘客车但更像搭货车，
这失事的货车我们都见过。
从混凝土盲盒到瓦楞纸箱，
四十七个纸箱侧翻在路上。
无需是香蕉更无需是可乐，
这不幸的一生我们都见过。
2022.9.18焱石
写给九月
黎光
侧翻，撕裂
河道坚决不允许逾矩
落叶以落叶的形式告别
落叶知道
答案永远在风中
风中芦苇
你本无忧，又为谁白头
江水静静地流淌
安魂曲在月光下又拐个弯
拒绝思考
顺从，是水的宿命
2022.9.19.7.05
有些东西不能写
黎贡
有些东西不能写
那就写写
一辆大巴车
有多少只轮子
有多少扇窗
有多少座位
上面坐了多少人
这代表多少个家庭
是孩子
他们有父母
是父母
他们有孩子
有多少人受伤
有多少人死去
我们知道了
有些东西不能写
那就写写
夜有多黑 路有多弯
深沟可以有多深
有多少孩子
等不到自己的父母
有多少父母
等不到自己的孩子
夜再黑理论上都会亮
路再弯总是能回家的呀
不如我们写一写
天上的星星吧
它们看见我们没看见的细微
它们怀疑我们不怀疑的事物
有些东西不能写
那就在此处大喊一声
吁！停笔吧。
红色鲜艳的血在燃烧
锅盖
红色铺满整条河流
人们的呐喊着
不要死亡 不要死亡
可死亡总是发生
死于安乐的忍让
死于谨慎的统一
死于大多数
死于绝对者
发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死亡
而忘记死亡，就像一只婵的生命
只需7日
拿着苒苒生起的桥梁，
点燃火把
抛入湖畔
等桥上吹风的人们
前来营救
27条人命
就此结束
地狱就是天堂
——悼贵阳客车遇难者
何光顺
你我还能祷告，为枯萎者
在朋友圈点燃蜡烛，黑暗
却未曾减少一分，他们
摸索着往上爬，在深渊
在地狱的绝壁，只听见
一个声音说，别爬上去了
魔鬼在人间，这里更安全
不用再担心，这里没有核酸
没有病毒，也没有隔离
你们尘世的亲友，还正在
被围追堵截，从床上
被赶到隔离方舱，不知道
年幼的孩子，在家里
是否被人间的魔鬼盯上
他们的痛苦远胜过你们
又何必仰望，相比于人间
地狱就是天堂
蜀山牧人 2022.9.19 21：45
十四行
胡先其
那是一条高速
封闭的道路
满载的客车
加速驶向黎明
浅蓝、纯白的迷雾
把二十七个灵魂
无声地献祭给
梦想的深渊
这至暗的时刻
这空心的眼泪
这空中再次回荡的
警报
用复调
演习悲伤
2022.9.18
乘客
作者 / [德国]贝尔托特·布莱希特
翻译 / 肖蕊
多年以前当我学习开车
的时候，我的老师让我
抽根雪茄；要是它
在拥挤的交通里或者急转弯时被我
弄灭了，他就把我从驾驶座上赶走。他还
在我开车时说笑话，而如果我
太过专注于驾驶，没有笑，他就把
方向盘从我手里抢过来。我觉得不安全，他说。
我，一个乘客，如果我看到汽车司机
太过专注于驾驶，
就会害怕。
从那以后工作时
我就留神，不让自己太过沉溺在工作里。
我关注身边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时我会中断我的工作，来跟人交谈。
把车开得快到不能抽烟
这习惯我早已改掉。我想着
那个乘客。
作者 / [德国]贝尔托特·布莱希特
翻译 / 肖蕊
《南方诗歌》2022年9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