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恩清
三月初,冰雪融化,湿漉漉的,我终于等到了开学的前一天。
上午,响完铃,我来到学校的教学楼中。在走廊上,我看见高一年级的任课老师们都来到了高中部小会议室的门口。班主任穿着黑色的裙裤,套着黑色的西装,宽阔的肩膀上是那颗大大的脑袋。葛老师穿着红色的裙套装,还是那瀑披肩发,脚上蹬了双黑色的高腰、高跟皮靴,显得格外耀眼。在人群中,她就像一位美丽的小公主;在人群画里,她也是画龙点睛的那一笔,她让我清楚地知道了什么叫亭亭玉立,什么是楚楚动人。
这时,任课老师们都看见了我。
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向班主任打了声招呼:“于老师,我提前报到,等候你的处置。”
“处置?”于老师一怔,但是马上明白,她问:“你是说上学期,你制止了高大宝,把他拉到外面教育了一番,是吗?”
她讽刺我吗?我心里问,可是嘴上却答:“不,不是,全是我的错。”
她说:“噢,对了,你想让我表扬你。不过,你应该受到表扬。”
真缺德,她还在讽刺我,我尴尬极了,大声抗议道:“别提表扬了,你就批评我吧!我已经难受了整整一个假期。”
“哈哈,”于老师大声笑了起来,她说:“怎么是批评?葛老师全告诉我了,我确实没来得及表扬你。不过,我会的。”
哈哈哈!
除了葛老师,在场的老师都笑了起来。我不知所措,眼巴巴地望着大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时,于老师对我摇了摇头,她不再理我,独自一个人走进了会议室。
数学老师关切地问道:“作业做完了吗?”
我答:“做完了。”
物理老师关切地问道:“作业做完了吗?”
我答:“做完了。”
化学老师关切地问道:“作业做完了吗?”
我答:“做完了。”
政治老师问了同样的问题。
我想,她也会问我同样的问题,可是,没想到她没有,她准备紧随于老师之后,第二个走进会议室。
“葛老师,”我万般无奈,痛苦地喊道:“我找你有事。”
她停下了脚步,待其他老师步入会议室后,她上下打量起我来,表情平静而冷漠,说话直截而了当。
她问:“看得出来,您想和我好好谈谈?”
“嗯。”我低头,应声算作回答。
她说:“那好,今晚八点钟,在学校的操场上,我们散步,边走边谈。”
说完,她推门进去。地板上响起了“咯噔,咯噔”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她皮靴所特有的脚步声。这时,里面有人把门关上,把我的思念连同烦恼一起关在了门外。
来到宿舍,门锁着。因为第二天才开学,所以没有人回来。进门后,我先收拾好房间,再整理好床铺,一看表,中午两点。上帝,还有整整的六个小时,时间一点一点地折磨着我。我从包里拿出午餐,一个面包、一盒肉干,一袋牛奶。我咬口面包,嚼块肉干,再喝口牛奶……吃完后,我躺在床上,闭目,睁眼,平躺,趴着,侧身朝里,侧身朝外……来回折腾,就是睡不着觉。我知道,我想她,恋她,念她,我等待着与她相见的那个时刻。
晚上八点。
月亮升起来了,不仅向天空分散光芒,同时也向大地普射光辉。我站在操场上,耐心地等待着。不一会,她来了,换成了白色的衬衣和白色的裙子,她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地望着我。这时,月亮更加明亮,可是月光却显得朦胧,明茫茫的。我看不清楚,但是我感到她的身体比白天更加迷人,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我听到她轻微的喘气声和那特有的、略带鼻音的声音。
她问:“您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默默无语,不知道怎样回答。是啊!我想告诉她什么呢?告诉她,我委屈?告诉她,在寒假里我忐忑不安?这是真话,同时也是假话,其实我想告诉她:我爱她,我想她,我想拥抱她,我想亲吻她,求她再等等我,等我再长上几年,到时候我要娶她,但是现在,我能说吗?我敢说吗?
她开始了一连串的反问,根本就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
“您想告诉我,您的英语考试及格了,对吗?您还想告诉我,您喜欢哪个老师,那门功课的成绩就会好,就会进步,对吗?您讨厌哪个老师,哪门功课的成绩就会差,就会退步,对吗?您只喜欢我一个人,您只有英语成绩才会好,才会进步,对吗?”
天呀,我心中一怔:她不仅关心着我,而且还知道我在喜欢她。
我脸上高兴,可是心里明白。她是老师,她说的“喜欢”是那样的单纯,是那样的美好;我是学生,我说的“喜欢”是那样的复杂,那样的丑恶。
接着,她又是一连串地发问,还是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
“您想告诉我,什么叫抗暴安良吗?没错,可您不告诉老师就会犯错。以暴治暴?这不是犯错,而是犯罪。因为,大宝是同学,不是敌人,你没这个权利。那天您控制不了局势,两边打起来怎么办?您受伤了?大宝受伤了?其他的人伤了?家长怎么看?班级怎么办?学校怎么办?这个街区怎么看?这个县城又怎么看?让大家来看您这个‘黑帮大爷’吗?”
我无比惭愧,可是为了换取她的同情,我还是拼命地挤出了眼泪。
“葛老师,我改,今后我全听你的。”
她平静,冷漠,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听我的?可我只是您的一位普通老师,还不是您的班主任老师。今天我说得够多了,不过,我不想看见您的眼泪,只想见证您今后的表现。另外,没经过您的允许,我把上次的事情告诉了您的班主任老师,您不要怪我,也不要怪其他的老师,您没有资格,永远没有。”
怪?这怎么敢,想都没想过。我猜想,她不仅汇报我,而且还为我做了一些辩解,不然,我决不会象现在这样平安无事。但是,我还是要感谢她,不管怎么样,她使我这颗悬着的心平安地落地了。
她又问:“您还想对我说些什么?”
是啊,我要对她说些什么呢?整个寒假,包括见面前的几个小时,我无时无刻地盼望着与她相见的这一刻,我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她讲。可是见面后,想着,想着,慢慢地又没有了。想要说些什么呢?本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我非要去点燃什么。哎,本性有时候带给人某种情绪上的波流,使人激动,也使人困扰,但是理性过后便是一片平静,有时候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平静。
她说:“好了,不说了,我们看星星。”
说完,她面朝我,用她的右手抓住我的左手,侧过脸,仰望天空。
“看呀,辽阔的天空,到处是小星星,有的暗淡,有的明亮,有的孤独而清静一方,有的集聚而明茫一片。看呀,北斗星,七颗,这是摇光星、开阳星和玉衡星,组成了‘把’,叫杓;那是天权星、天玑星、天璇星和天枢星,组成了‘皿’,叫魁。顺着天璇和天枢五倍的距离就到达北极星,看见了北极星您就知道到了北方。”
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住她那纤细的小手,嫩嫩的,软软的,欲碎,但是,却有着一股电流,很强,很强,扫荡了我的胳膊,穿透了我的心扉,然后,向我的大脑奔去,我眼睛顿时明亮起来。在茫茫的星海之中,我看见了北斗七星。看见了北极星,我就找到了北方。
我想:虽然她不能成为我的妻子,但是她可以成为我的好友,我的姐姐。
首先,学校公认她是年轻、漂亮和多才的女教师。她对人亲切,对工作负责,在师生中有很高的威望。她关心哪个男生,别的男生就会羡慕那个男生。我要充分享受这种羡慕。
其次,我是家中唯一的孩子,是男孩,想有位姐姐。在我的心里,把她当做姐姐的感受是有的,我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但是,我没有被她当做弟弟的那种感受,她可没有这样做。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决不能再惹是生非。我必须克服种种的困难,不仅把英语的成绩搞上去,而且把其它功课的成绩也搞上去,这样才能换取她对我的好感。
这就是我的理想,既不崇高,也不伟大,但是确确实实,真真切切。
高一下学期,我开始了第一个战役,向政治课开战。
辩证法的内容很丰富,比如班级:由老师和学生们组成,与校长和县长也有关系,这叫普遍联系。学生们在变化,一方面在变好,一方面在变坏;班级也在变化,一方面在变优,一方面在变差,叫发展。发展的原因是矛盾,发展的过程是质量互变,发展的结果是螺旋式上升。因此,要抓住让学生们变好与变坏的这对主要矛盾,抓住让学生们变好这个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学生是内因,老师是外因,只要学生努力,老师的教导才会有效果,学生才会有量的积累,才会有质的变化。
不死板,很生动。
政治老师,我讨厌她,可是她影响不了我对政治分数的追求。
她叫张琴,24岁,未婚,山东大学哲学系毕业。
穿着得体,举止文雅,而且我们还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好看。但是,我们不会把她同漂亮、温柔和亲切的白雪公主联系在一起。在我们的眼里,她是白雪公主的后母,是那漂亮、尖酸和刻薄的皇后。还不到一个学期,我们全班的同学几乎都受到她不同程度的批评。她批评人时,不分场合,掷地有声,毫不留情,能够立刻把你置于死地。
所以,我们既讨厌她,又害怕她。
有一次,我把别人的作业原封不动抄在自己的作业本上。改作业时,她看出来了。在政治课上,她站在讲台上仔细点评我们的作业。等到我时,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名道姓地批评我:“你居然连题目都没有弄明白就敢抄别人的作业。”
同学们一阵哄笑。我低头,不语,厚着脸皮等着这场风暴快快地过去,没想到她又给我来了这样一句:
“你妈妈卖菜很幸苦。前天晚上都快十二点钟了,她才赶着驴车回家。我在学校门口碰见她时,她饿极了,一边啃着生葫芦一边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这次,班里没有了哄笑声,而是一片寂静。她竟然如此狠毒,把我剥得干干净净,让我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抬起头来,倔强地看着她,泪水涌出。
接着,她又刻薄地给我来了一句。
“你的眼泪很复杂,既有恨,又有爱。如果恨是给老师的,那么爱就给你妈妈吧。今晚,你能分清楚这一点,你的眼泪就没有白流。”
第二天,晚自习后,在教室的走廊中,我叫住了葛老师。
我们走出教室,来到了校园,在操场上温馨地散步。同上次一样,月亮高高挂起,繁星点点。在月光和星光混合的光里,她的身体显得朦胧,却更加迷人。我盼望着那个鼻音,从那里找到一丝安慰。
她问:“昨晚的事,我听说了,您哭了?”
我答:“对!”
她问:“您恨张老师吗?”
我答:“恨!”
她说:“您不应该,也没有理由恨她,相反您应该感激她才对。因为爱您,她才说出了这样的话,她为您画了一幅您妈妈的真实画像,这幅画以一种无法言语的力量,让一个倔强的小男孩落泪了,而这个小男孩将会变得更加懂事,更加坚强,您说对吗?”
我惊奇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在她面前,深深地望着她,望着那张因朦胧而变得更加美丽的脸庞。她的话不仅音调好听,而且意义深刻,像一首诗,不!就是一首诗,如今夜星光灿烂。
我不由地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啊,星!有的闪闪一点,有的茫茫一片,找不到尽头,不知是些什么星,但是顺着她曾经指过的方向,可以把北斗七星从众星中分离出来,看到了北极星,我就找到了北方。
我充满激情,“老师,我为你唱支歌吧!”
她问;“什么歌?”
我答:“《星》”
她充满喜悦,“好,我喜欢这支歌。”
于是,我趁机拉起了老师的手,摇着,轻声地唱了起来:
踏过荆棘苦中找到安静,
踏过荒野我双脚是泥泞。
满天星光,我不怕狂风,
满心是期望过黑暗过黎明。
啊……哈……星夜灿烂,
伴我独行,给我光明。
啊……哈……星光引路,
风之语,轻轻听。
带着热情,
我要找理想,理想是和平。
寻梦而去,
哪怕走崎岖险境……
高一下学期,我开始了第二个战役,向语文开战。
一篇文章总有一个中心,围绕着这个中心每段又有一个中心,每段的中心又是整个文章中心的不同方面。规律是围绕、再现和再集中。结构不同,表达方式多样。每句话都有它的句子成分,每个成分可更换不同的词或相近的词,意义不同或相近。在充分理解过程中记住这些词,这便是“活”与“死”的关系。
不死板,很灵活。
语文老师,我讨厌她,可是,她影响不了我对语文分数的追求。
她叫于芳,将近五十岁,我们的班主任老师。
名字典雅,但外表不怎么样,脸难看,身难堪,五大三粗,不像个女人,加上脾气暴躁,嗓门大,爱吼爱叫,就更不像个女人了。
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我害怕她。
一天上午,她在讲完新课后提问旧课。
她点到了我的名字,我站了起来。
她问:“《荷塘月色》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我答:“不知道。”
她问:“段落大意呢?”
我答:“也不知道。”
她又点到高大宝的名字,他也站起来。
她问:“《荷塘月色》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高大宝答:“不知道。”
她问:“段落大意呢?”
高大宝答:“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讥讽道:“你俩的作业答得很好,一模一样,一个字、一个标点都不差。”
“轰”的一声,同学们笑了。
“我明天还要提问你俩。”她一边说,一边走下讲台。她先走到我的面前,说道:“你把这个作业再抄十遍!”然后她又走到高大宝的面前,说道:“你用不着抄!”
我生气了,问道:“我为什么要抄?”
她答:“你不想学习,可是不能不干活,将来你种菜的父亲帮不上你的忙。”
同学们又笑了。
高大宝也生气了,问道:“我为什么不抄?”
她答:“你就是不学习,也用不着干活,将来你做官的父亲能帮上你的忙。”
同学们哄堂大笑。
把我和高大宝气坏了,可是她却幸灾乐祸,趾高气扬。
她说:“我知道你俩不服气,可今天的问题你俩不会呀!不会就意味着没有资格,没有权利。等明天吧,要是你俩有了资格和权力,我们再论公平,好吗?坐下!”
高大宝毫不在乎。
而我是愤愤地坐下,心里暗下决心,搞懂那篇课文,明天同她决战。
当天的晚自习后,我约葛老师来到学校的操场上。还同上次一样,月光明亮,星光闪烁。我站在她的面前,把双手放在前胸,愤愤不已。
我问:“今天的事你知道吗?”
她答:“我刚听说。”
我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老师!”
她问:“您做的对吗?”
我答:“不对,我抄作业,还回答不上问题,可她势利眼,挖苦人,赏罚不公!”
她问:“您向她挑战吗?”
我答:“挑战!”
“那好,我支持您!”她用手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表示支持,一边又转向了话头,她说:“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情。初次见面,她丑,所以我不喜欢她。有好几次,为了您们班上的事情,下班后我去找她,可是她竟然早早地回家了。我心想,她不但人丑,而且私心还很重,她怎能当好班主任老师呢?”
“对,不配!”我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老师。
她不理会,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一次,我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无意中看见于老师从我前面经过。她吃力地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痴呆的男人。我想起有人说过,她有一个残废的老公,可是没想到竟如此厉害。她步履蹒跚,已经变成了绿灯,她还停在马路的中间!两边的车辆川流而过,她左顾右盼,生怕有车撞到了她身边的老公,那个看上去有五十多岁的男人在轮椅上痴笑不止。好不容易,她走到了马路的对面,踮起脚来给老公理了理头发,她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宁静和慈祥,同办公室大声说话和令人讨厌的样子判若两人。当时,我很想去帮她,可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发现了什么。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校长,校长很惊讶!他说:她从来没有向学校提起过困难,虽然常有一些私事,但是她经常加夜班,从未影响过工作。”
说到这,她背过双手说道:
“我总算认识了她。尽管外表不美,但我们不能怀疑她心灵的美丽。虽然她有那么多的困难,但是她坚强,我们应该理解她、尊重她、关心她和帮助她。理解她的暴躁,生活给了她太多的压力,她没有精力去追寻温文尔雅,可是她却勇敢地站在自己岗位上,永不退缩。”
我低着头,默默无语。
她问:“您还向她挑战吗?”
我答:“不!”
她说:“那您还是不了解她,她是一位好老师,她在等着您和高大宝去挑战。因为挑战过后,你们将有所改变,重新认识一下自己……”
噢!我明白了。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站在她的面前,深深地望着她,望着那张因朦胧而更加美丽的脸庞。她多么了不起!不仅看到人的一面,而且还能看到人的另一面。
我不由地抬起头来,仰望天空,啊,星!有的闪闪一点,有的茫茫一片,找不到尽头,不知是些什么星,但是顺着她曾经指过的方向,可以把北斗七星从众星中分离出来,看到了北极星,我就找到了北方。
我充满激情。“老师,我为你唱支歌吧!”
她问:“什么歌?”
我答:“《星》”
她充满喜悦。“好!我喜欢这支歌。”
于是,我趁机拉起了老师的手,摇着,轻声地唱了起来:
踏过荆棘苦中找到安静,
踏过荒野我双脚是泥泞。
满天星光,我不怕狂风,
满心是期望过黑暗过黎明。
啊…哈…星夜灿烂,
伴我独行,给我光明。
啊…哈…星光引路,
风之语,轻轻听。
带着热情,
我要找理想,理想是和平,
寻梦而去,
哪怕走崎岖险境……
政治课上,我表现出色。
不仅能独立和准确的完成作业,而且在课堂上能够干净和利索地回答问题。张老师不得不钦佩我的记忆,我对问题的理解上,她也感到了吃惊。
有一次,在她讲课时,她突然对同学们说:
“最近,班上进步最大、最快的是×××。”她点到了我的名字,不仅让我感到意外,而且让同学们也感到了意外,但是大家不否认她的真诚。
过去,我认为她对我有偏见,同学们也认为她是我的死敌。现在改变了,我产生了新的思维,不是跟她战斗,而是跟着她战斗。
我的语文不错,尤其是在写作上。
有一天,于老师给同学们讲了一篇游记,是我写的。她让我念,让同学们听,最后她再作讲解。
我心花怒放。
那是一个日暖风清的日子,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我沿着一条蜿蜒的山涧小路走。两旁是一片片苍翠欲滴的河柳,脚下是一丛丛五颜六色的野花,涧水歌唱着跳跃着向前奔去……
然而,我最盼望的还是英语课。
我花精力,不仅会默写,而且能朗读,真可谓是出手成文,出口成章。在课堂上,我连眼都不眨,盯着她,看她的表情,看她的口形,听她的声音……然后,静静地等着她的提问,抢着把答案从嘴里流利地说出,在黑板上流利地写出,专等着老师把那温柔的目光投向我,冲着我满意地点头和微笑……
高一第二学期期末考试,我的各科成绩同预料的一样,取得了好的成果。数学:96分;物理:98分;化学:98分;政治:96分;语文:96分;英语:95分。我的理科成绩,在全班,甚至全年级中独占鳌头,被评为这学期的“三好” 学生。
暑假的前一天,开完班会,我回到宿舍,做好回家前的最后准备。
葛老师来了,她穿着青色的连衣裙,站在了男生宿舍的门前。
我迎上前去,向她问候:“你好!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她问:“我来看看您,你要回家吗?”
我答:“是的,但是要过一会儿。”
她问:“您家远吗?您怎么回去?”
我答:“两里地。因为被子和褥子要带回去洗,所以我准备了一辆自行车。”
她说:“不必把它们带回家了,送到我的宿舍吧。开学时,你再来取。”
我说:“那不行!”
她说:“怎么不行,现在就送!”
命令完后,她向我挥了挥手,走了。
我抱起被褥,来到葛老师单身宿舍的门前,敲门,进去。她焕然一新,不过还是白色的衬衣和白色的裙子。她接过我手中的被褥,放在椅子上。然后,拿起梳子对着镜子,认真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
她问:“老师好看吗?”
我答:“好看呀!不打扮都漂亮,打扮起来就更漂亮了。”
她转过身来,拿着梳子指着我,说道:“您,不!你……学坏了,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了。”
我微笑地望着她,不语,心里嘀咕道:怎么?不用“您”字,而开始用“你”呢?
她转过身来,突然对我说道:“我想好了,到您家,不!到你家转上一圈。”
想起我那乱七八糟的家,我慌了,急忙说道:“我家没人!”
她回答道:“那么,我就去认个门,以后您,不,你……不听话,我就自己去你……家告状!”
我扭不过她,只好给她带路。
我们走出了学校,经过一条条的街道,一栋栋的楼房,一道道的树林,一座座的村院,来到了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田野中。
一路上,我们谈了许多,她谈起了她的家庭,我谈起了我的家庭。
她家在本县城关镇,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教师,都是北京来的支边青年,就她一个女儿,在北京的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家长大。在北京,她读完小学,读中学,直到大学。毕业后,她离开了爷爷奶奶和姥爷姥姥,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难怪,她说话时带着浓浓的北京方言。
我给她讲蔬菜,她感到新鲜,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豆角、黄瓜和西红柿为什么搭架?白菜、韭菜和莲花白的种植密度?青萝卜、土豆和花生如何在土里生长?这些,她原本是熟悉的,可是经我这么一说,她好像又不熟悉了。她睁大眼睛,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望望地里,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问这问那,有时还跑到地里拨弄一下菜秧。
这时,她不像是我的老师,倒像是我的学生,我们的心似乎更近了。
我给她讲家禽家畜,她感到好奇,情感随之波动。
比如我养过的鸡和鸭,猫和狗,猪和羊。小时候,它们都一样,可爱!还未站稳时,就唤你,追你。长大后,鸡鸭一边下蛋还一边啄你;猫早出晚归,即使在外相遇也会跑过来跟你打声招呼;狗守在家里,见你回来,摇着尾巴,别提高兴的样子了;只有猪和羊,大人们杀它们时,它们会望着你,眼睛里会流出泪水……她笑着笑着,突然就不笑了,可能没想通:小时候一样,可是长大后命运却不同,不可思议。但是,她也只能为猫狗祝福,为猪羊祈祷,为鸡鸭既祝福又祈祷。所以,一阵心酸之后,她掏出纸巾开始擦拭自己眼角里的泪了。
这时,她不像个大姑娘,倒像个小姑娘,我们的心似乎更近了。
太阳开始西斜,阳光从火辣辣的变成了暖融融的。不知不觉,我们就来到了那一条我们曾经相遇过的田边小路。走到渠边,水不像上次那么大,淹没了石板桥;这次很小,石板桥高高地横在了水面上。
她停了下来,东看看,西望望,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她说:“这地方有点熟,我好像来过……对!是来过。”
可是,她想不起来……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想不起来……于是,她放弃了。
她望着我,眼里露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她问:“有信心考大学吗?”
“有!”我信心十足。
她又问:“是报考名牌大学吗?”
“绝对!”我信心百倍。
“非常好!可是……”她望着我,突然迟疑下来,但是,最后她还是红着脸对我说道:
“今天,我跟你来,除了问你将来的打算,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想对您说。可是,怎么说呢?这个话题在我的心中放了很久,很久,一直都想对您说,可是,又怕把握不好,伤害到您,不仅没有起到好的作用,相反还起到了不好的作用。怎么说呢?您没错,我也没错……不!不!……我们都没有错。”
我望着她,静静地听着。
虽然她当老师的经历不长,可她的专业水平不低,但在处理学生与老师的情感问题时,她显然经验不足。因此,她支支吾吾开始语无伦次了。
她接着问:“您觉得老师非常好,对吗?您非常想同老师在一起,对吗?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老师,对吗?包括,努力学习,努力成为一个好的学生。如果没有老师,您就没有好的打算,就没有远大的理想,对吗?老师爱你,可是她永远都是您的老师,就像您的妈妈爱您一样,她永远都是您的妈妈。现在您是位有出息的学生了,将来会有更大的作为,希望您不要为别的,为您的将来着想,为社会的将来着想,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冲她摇头。她急了,几乎蹦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什么。于是,这时候,我像个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我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Miss Ge,I love you!所有的人,包括您在内都无权剥夺我爱你的权利。”
“My,God!怎么会这样?”她惊愕了,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我。
我说:“但是,我不是小孩。我长大了,懂道理,不会误入歧途。上帝说:老师不是妻,她是姐,那么,你就当我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姐姐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今后的学习中保持自己的成绩,把朴素的爱升华为一种理性的力量,不仅为老师努力,为自己努力,而且还要为这个国家努力,为这个世界努力!”
老师激动了,她像姐姐似的,先用一只手整了整我那飘乱的头发,再用双手理了理我那凌乱的衣领。我终于明白了,把弟弟的外表、内心、连同他的将来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这就是我现在才知道和享受到的一位姐姐对弟弟的爱。
她十分清楚和十分准确地说:“你非常聪明,你连这样深奥的道理也能懂得,在此之前我真担心你会钻进牛角尖里拔不出来了。好!我现在答应你,永远都做你的姐姐。”
我问:“那么我们举行个仪式?”
她答:“随便,我听您,不!你的吩咐。”
于是,我把书包放在了渠边,静静地站着。然后,我让她独自走过桥去,一直往前走,大约有五十米左右,我叫住了她。她很听话,转过身后睁大双眼静静地望着我,心中充满了好奇和疑问。
我向她大声地喊道:“喂,小姐!不,女士!不,同志!”
没有回音,但我知道她一定在想。
我用双手在嘴前做个喇叭,冲她喊道:“下次见面时,我能喊你姐姐吗?”
她站在那里,仍然一动不动,可是我知道,她一定在想,而且一定想起了什么……
我望着她,耐心地等待着……
不一会,她突然大叫了起来:“噢!我想起来了,上次逛街迷了路,我来过这里,原来你就是那个想追大姑娘的小屁孩呀!”
我猛的一惊,懊丧地叫道:“不会吧!当初你对我是这种感觉?”
她说:“对!当初是这种感觉,但是现在不是了。”
噢!多么的痛苦,同时又多么的幸福!我往后一仰,躺倒在地,不远处传来老师,不!姐姐那甜甜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