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六十年,才悟透了一甲子的艰辛。过了六十岁才突然明白,有些话应该对树说,把想说的话嵌入树的年轮里,让它随流年一点点长成参天的回忆,然后再去欣赏它。

回忆是痛苦的,也是快乐的。伴随着耳顺之年的到来,原本费尽心机想忘记的事情,真的就那么一点点忘记了,而有些事情却难以释怀,它们经常闯入你的梦中,搅得你心神不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碎了,还得自己动手把它粘起来;而有时又惹你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泪眼婆娑。
一年一岁,十年一代,百年一世。人,生在哪个年代不重要,降落到什么家庭也由不得你。六零后横空出世于一个特殊时代,从城市到乡村,各家各户的状况几乎是半斤八两,虽说日子过得清汤寡水,但每个人心里都装着梦,虽然那梦有些虚幻,但可以圆。梦圆之后,我们才恍然大悟:噢,这就叫梦想成真呀!虽然有些梦被历史的车轮碾碎了,被滚滚红尘吞没了,可我们永不言弃,任何艰难险阻也挡不住我们前进的脚步。
过了一甲子的人喜欢回忆,闲来无事总唠叨那段忍饥挨饿的岁月和那个火红的年代。那时的我们苦是苦了一点儿,偶尔也战战兢兢地熬日月,可我们却与天斗、与地斗,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我们的父辈是从共和国废墟上站起来的,战争年代,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和平年代又紧衣缩食积极造就下一代,从“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团结起来”到“七亿人民举刀枪”,建国不到二十年就暴增了三亿人口,六0后是大头,成了国家最大资本,令西方世界刮目相看。
父辈们对中国人口红利的贡献是巨大的,当他们在清苦的岁月里满足了“多子多福”的愿望,准备享受天伦之乐时,后辈们却扛起了生活的艰辛,成了计划生育带头人。
日月轮回,父辈们已渐渐老去,六零后开始含饴弄孙,影子在城市的钢筋铁骨间晃动,总也忘不了故乡的小山村,忘不了那山、那水、那人、那狗,还有那天上的云。偶尔回一趟家,最先挂念的是那几座长满蒿草的坟,还有那两扇被铁将军守望着的门。门里仍装满故事,它在树的年轮里。
蓦然回首,往事如烟,得与失同在,苦难与幸福均沾。虽然那个远去了的童年回忆起来有些酸涩,可那时的我们打毛球能打出气势、踢毽子能踢出花样儿、抽陀螺能抽出混圆、抓小鸡能捕捉欢乐、跳皮筋能跳出激情、小石子能排兵布阵、含树叶能吹出笛音,小河的鱼虾难逃你编织的网、追逐野兔演义为马拉松狂欢、一窝鸟蛋曾令你神往、一串蚂蚱能烹出灿烂;家里来客了,你怯怯地偎在门边,偶尔接过一块骨头,你㖭了又㖭,过年吃一顿饺子就乐翻了天;皱巴巴的衣袖既擦鼻涕又擦石板,肥大的裤裆时常让小鸡鸡露脸;挺直的帽盖没几天就变得蔫头耷脑,别上枚回形针也银光闪闪;脚上的鞋子透风撒气,光着脚板照样飞蹿,三蹿两蹿就蹿成了青年。
青春的梦也很绚烂,但处处讲究节俭。垒三间屋就能成家,捧着“红宝书”一夜间就成了妈;当爹当妈了手都不敢牵,一起走路见了人还红脸;慢慢地,峥嵘岁月便把他培养成了先进模范,把她厉练成了贤妻良母,把他们锻造成为了共和国的脊梁!一担担公粮、一层层梯田、一片片果园、一库库碧水、一座座矿山、一个个油田乃至每座城市的拔地而起无不镶嵌着这代人的休止符。如今,这些休止符已渐渐被新时代的机器轰鸣声所吞没,被更加高亢、优美的旋律所替代,而六零后则变成了观众、读者、欣赏者。然而,我们不甘寂寞,虽然没有了当年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气概,但我们闻鸡起舞与晨鸟共鸣,一日三餐跟锅碗瓢盆诉说,含儿弄孙不厌其烦,广场舞也想露脸;想看日出就去登山,想领略潮起潮落就往大海那儿赶,累了躺着仰望天空,渴了掬一捧泉水清肠;出门有事爱坐地铁,感受时空被速度穿越;夜深人静时爱数星星,在茫茫星海中打捞属于自己的那一颗;除了看日出,也喜欢看夕阳,夕阳无限好,何惧近黄昏。因为我们有梦,不怕如梦随行。
六零后的梦在远方、在脚下、在心里、在树的年轮里,数一数有些悲伤,品一品也觉酣畅!六十载日月轮回留下了一串串破折号与惊叹号,梦依旧,何须问斜阳?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梦想成真依然是我们的向往。
打小,我们就崇拜五零后,敬畏他们的“红袖章”,他们振臂一挥,牛鬼蛇神全部退场,他们上山下乡,就给农村带来了希望;他们在改革开放中勇立潮头,我们到中流击水不惧惊涛拍岸!他们退居二线,我们立刻抢滩!
正准备大显身手呢,却被后辈换下了火线。
如今,我们老了,最放心不下的是儿女,揽在怀中时盼他们长大,长大了便各奔前程,计划生育放开了却不敢生,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痛。于是,六零后便心甘情愿变成了儿女们的跟屁虫,得空就向他们求情:“咱再生个吧,我们有退休金,还能活动。”说完定定地看对方表情。不管是真心流露,还是逗老人开心,只要儿女点下头,我们便美的皱纹舒展,阳光灿烂。一辈子没偿到“多子多福”的味道,老来却心心念念盼儿孙满堂。
六零后一辈子都在期盼,小时候盼吃饱饭、穿暖衣;长大了盼学业有成、事业有就;成家后盼风调雨顺、儿女双全;而立之年盼事业兴旺、连年有余;不惑之年盼青春永驻、家国中兴;天命之年盼儿女功成名就、早生贵子;如今耳顺了,就想含儿弄孙,弄它个儿孙满堂,弄出些无限风光!
六零后天生爱做梦。比如: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走路不用腿,说话不用嘴;吃魚吃肉啃猪头,走路苹果碰鼻头;做饭不用柴,用气能炒菜;双脚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等等。做这些梦的时候,觉得如春秋梦、南柯梦、黄粱梦,而如今,我们却真真切切地生活在这些成真了的梦里。那么,多做些这样的梦有什么不好呢!
神州大地祥瑞四起,生机勃勃,天上云舒云展,树的年轮仍在画圆,六零后的梦啊,永远也做不完!
作者简介:偶然,又名木子,本名李春兴,1961年生,山东沂水人,《鸭绿江》第二期函授学员,1988一一2004年就职于沂水建行,后自主创业。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爬格子,发表过小说、散文、故事百余篇,著有《崮乡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