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忘年交”陈汝定
李城外
湖科附二医院退休老专家陈汝定先生86岁了,我和他称得上是“忘年交”。因为我亦忝为武汉大学和湖北开大及湖科兼职教授,见了面,老人总是客客气称我“李教授”,反倒使我有些惶惑。咱毕竟只是兼职,并没有正儿八经地带过全日制的本科生,尚有自知自明,不敢打肿脸充胖子。
算起来,我和陈老的交往有30多年了,我俩的缘份还得从通山县算起。他本是大冶人,年轻时辗转调往鄂南的穷县工作,长达23个春秋,可谓把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我的家乡,1980年才调到温泉工作。我是喝富水河长大的,在通山生活了29年。陈老有个女儿很优秀,和我是通山一中的校友,低我一届。论年纪我比陈老少一大截,可若是论在通山呆的时间,反超了他六年。

这自然是偷换概念说笑话。反正自上世纪90年代起,我们都是温泉人,开始知道了彼此。我的二姐当时也在咸宁地区卫校当老师,我那时才听说,陈老师自女儿新梅出生起,一直坚持为千金写日记,记录她成长的点点滴滴,直到成人。父爱如此伟大,女儿不出息也难,后来先是考上了武大生物系,毕业后在卫生部工作,再后来又出国留学,最后定居加拿大。说句不谦虚的话,通山一中今年金秋时节搞80年校庆,新梅和我大约都要会被母校列入“杰出校友”红榜的。
言归正传,还是先谈陈老自身的闪光点,这才是真正引起我瞩目的“诱因”。他因长期从事医疗、医教工作,经验丰富,获评副主任医师,并担任原地区精神病医院副院长、调研员。他不仅在职期间爱岗敬业,退休多年后,82岁时还被湖科附二医院评为“优秀共产党员”。2021年还获授中组部颁发的“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
本来讲年龄,讲职业,我们都是“不搭界”的,可就因为都喜爱中华诗词,都和向阳湖文化名人有交往,鬼使神差般走到了一起,而且越走越近。尤其是我当年担任市新闻出版局局长、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期间,他不顾年事已高,多次主动上门谈诗论文,令我敬佩有加。我即使手头工作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接待他。那时有个十分朴素的想法,人家一把年纪了,论辈份是长辈,我如稍有怠慢,按我们通山的土话讲,是要"落头发"的。

陈老老有所为,突出贡献表现在他在省市诗词界颇有影响。他是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曾参与筹建咸宁市诗联学会,受聘担任市老年大学诗词班首任教师。2014年以来,先后获评“湖北省诗词工作先进个人”、“湖北省联坛耆宿”、“咸宁市诗联界耆宿”,被收入《当代诗词家大辞典》《中国诗人大辞典》等。一一看看陈老现在头上的“光环”,人们不禁会发出感叹:人一旦换了环境,也不会不“变质”的,退休以后,他名正言顺地“不务正业”,自己过去吃饭的本行是什么,恐怕很多人想不起来啦!
再看看我和陈老是如何日益投缘的,便可以明白什么叫"文人相亲",只要情趣相投,三观一致,“代沟”是完全可以轻易填平的。
说来惭愧,我过了而立之年才开始学写旧体诗词,而他“出道”早得多,20岁时便开始写诗,一路走来,坚持了六十多年,尽管诗路漫漫,可从未回头。苏轼有诗提出“雪泥鸿爪 ”的理念,陈老可谓最忠实的践行者。打开他的诗集《为生命留痕》(1-4),自1952年起至今,他的诗词一步步记录了自己的人生行迹。我以为,这不是自恋,而叫自珍。尤其是“留痕”二编中的《往事回眸一百首》(1956-2001),一口气读下来,便大概知道他半个世纪平凡的足迹了。

陈老的诗词不光数量多,而且有高度。有例为证,他的七律《婿女留学归来喜赋》,发表在1995年第2期(总第4期)《中华诗词》上,是咸宁最早在国家级诗词刊物上发表作品的诗人,11年后,该刊又一次刊登了他的四首七绝,这项记录至今无人打破。有的诗文还被《中国楹联》《湖北文史》《中华诗词年鉴》《古今诗人咏湖北》发表和收录。还有的词被谱成歌曲,有的诗被雕刻入景区石碑。此外,陈老出版了一本《陈汝定诗文评论集》,在咸宁“夕阳红”队伍中更是罕见的。
我读陈老的诗集时不禁感叹,如果咸宁多一些陈老这样的有心人,咱们香城的书香味当更浓,社会风气自然会更好,而我曾经的同事征集名人档案时也会省事得多。先前市里《潜山诗词》主编黄鹄老先生也是我的“忘年交”,可惜他于2005年9月逝世。如今在咸宁,写诗时间长达六十多年,陈老只怕是“硕果仅存”,写诗的时间最早、持续的时间最长,是不会有异议的。
在以诗词代替个人建档这一点上,我和陈老无意中相通,高度的一致。自九十年代至今,我以诗编年记事,创作的旧体诗词几近二千首,陈老也一直在关注着,可谓“莫愁前路无知己”呵。
我一直把陈老当作“忘年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和向阳湖文化的渊源。早在1952年,年方十六,还是中学生的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因为对大诗人李季的一篇文章有点小意见,不揣冒 昧地写信与之商榷,还意外得到回信。没想到十多年后,李季也随中国作协“一锅端”下放到了向阳湖。后来,陈汝定写了一篇《难忘的书简》,讲述了和李季的交往,发表在1982年11月30日的《湖北日报》上。我曾采访过几百名下放向阳湖的文化名人,其中也有李季的夫人,但论时间远不如陈老早。年代不同,这可是没办法“攀比”的。
值得一提的是,陈老之后又和李季夫人李小为接上了电话线。2001年7月4日,她来信说:“从您的大作中能出您是一个兴趣广泛、善于品味人生的人,您在作品发对人生的真善美是让人受益的。”这自然激发了陈汝定对向阳湖文化的热情,和我的联系更多了。陈老和我一样,是说干就干、不尚空谈的人,他在不长的时间内,竟然写下不少相关诗文,令我不得不引为“亲密的老伙伴”。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老的《向阳湖诗文随笔》收入20余篇诗文,其中也有赠给我的诗,如十四年前的一首七绝有云:“六千才俊苦耕耘,留得无穷世上珍。卅载尘封谁识得,先生应为第一人。”然而,更令我瞩目的还是《浅谈向阳湖文化的成因和定位》和续篇“再谈”。我对同仁们说,陈老的钻研如此用功,令我们研究会还在等待观望的人汗颜。好在这本书的封面题字和作序的分别是书法家罗勇和作家金戈,都是我的好朋友。
2020年,我的旧体诗集《向阳轩诗稿》由中华书局出版后,各地的朋友们鼓励有加,评论者众,撰文多达40余篇,已结集出版,陈老的文章自然不会缺席。他的《浅谈李城外诗中的“三律”》,从声律、联律和韵律几方面说开来,点点到位,这种文章才叫行家评诗。陈老无疑是这本评论集中最年长的作者,也从另一个侧面见证了我们是“忘年交”。
爱屋及乌。陈老有时不免"头脑发热",曾几次颇为认真地对我说:“向阳湖文化的影响这么大,你的名声这么响,市里应考虑设一个城外文学奖,以奖励后学,从而进一步叫响咸宁。”我还算是个明白人,说尽管如此,真诚鼓励、羡慕爱的人不少,但心理阴暗、忌妒恨的人也不是没有,我知道自已几斤几两,只能埋头苦干不能丝毫张扬。他还准备写信向市领导建议,我严肃地制止了这种“非份之想”,并暗地埋怨他真是“老糊涂”啦。

“骂”归“骂”,这并不妨碍陈老作为一个率真的老诗人真实的存在。比方说,《香城都市报》的记者刘玉关竟然跟踪采访他多少年。这种待遇是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几个整版的文章分别是《不“童”年代,“童”样缤纷》《一个耄耋老人的“家庭成绩单”》《钻石婚儿孙满堂,六十年恩爱如初》,我都是读过的。仅以“家庭成绩单”为例,陈老的霸气女儿促成“明星家庭”,两个神童外孙更是演绎出海外佳话。新梅现在加拿大爱德蒙顿大学任教,大外孙曾为到加访问的英国伊丽莎白女王演奏钢琴,小外孙代表加国家队在国际象棋大赛中获奖。一一才女记者的笔头自然是杠杠的,而陈老的家风更是棒棒的。

几个月前,我收到陈老的一首《自题钻石婚照》:“鄂郎湘妹赤绳牵,风雨相依六十年。仁术济人休戚共,杏坛授业烛光连。偕居陋室赢高寿,同育儿女效众贤。皓首幸留钻婚照,白莲并蒂乐尧天。”(诗后有注云,吾人膝下有二儿一女六个内外孙,他们中有武大、湖科、哈佛,阿尔伯塔等高校毕业的高才生)一一这可是值得热烈庆贺的,我立马和了一首:“谁似妪翁信手牵,幸镶钻石享余年。山区创业酸甜共,城市兴家命运连。晚辈有情争拜寿,夫人无怨应称贤。但祈长沐霞光照,永葆诗心自乐天。”写到这里,我想与现在的年轻人共勉,若要想达到陈老的标杆,实在太难了,不妨好好锻炼身体,夫妻恩恩爱爱,育子成龙成凤。纵然可能一辈子买不起钻石,但活出”钻石婚"陈老的境界,还是可以努力的。
作者简介:
李城外,湖北通山人。我国五七干校研究第一人,向阳湖文化研究专家,系中国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武汉大学、湖北开放大学兼职教授。曾在咸宁市直党政机关多家单位任主职。湖北省向阳湖文化研究会创会会长、党支部书记,省作协委员、咸宁市社科联兼职副主席。著有《向阳湖文化人采风》(人民文学出版社),《向阳轩诗稿》(中华书局),编著《向阳湖文化丛书》(武汉出版社)等,其中《话说向阳湖一一京城文化名人访谈录》获冰心散文奖,有日译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