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 乡 之 月

月亮用故乡的脸庞望你

你用月亮的脸庞望着故乡

你跟月亮相对而坐，在岁月的河边

月光潺潺淌成你的乡情

故乡的稻场也是一轮月亮在你心中

童年你和许多小伙伴在稻场上跟月亮嬉戏

月亮多圆　故乡的稻场就有多光

流萤挤撞扑闪小青蛙蹦蹦跳跳的夜晚

　喧闹而无邪

你想起想起那个月亮肤色的女孩

也许她如今已在月光下晒黑

也许她正傍着草垛托着腮望这空中的月亮

在月影里背过身去背对着月亮想你

月亮光光　照不见她脸颊眼睫上的泪

故乡的月亮曾是一把小刀将你的爱情割走

故乡的月亮曾同小村一样凄凄惨惨亏亏缺缺

故乡的月亮曾凋损如钩把你的心钩得如疼好苦

故乡的月亮曾是圆熟的苦瓜悬挂在八月

不知不觉你就在月光下长大　变老

不知不觉你就在月光下远离　成了异乡客

不知不觉你就懂得了月光如水的意思

月光如水　月光如水　却有着故乡

　醇厚醉人的米酒味

而在远天远地你背着故乡的月亮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故乡的月亮天涯海角也跟你相依相随

只感觉到今夜的秋风里　恍然是月亮的故乡

又把你紧紧　紧紧揽在了她温凉的怀中

1987.9.10夜

 故　乡

那里有永远割不断脐带的土地

把我们的生命紧紧维系

那里是梦一般隔雾的依稀

永远在思念的潮涌中沉浮

那里村庄是低矮丑陋的

你却奉为心中最美好的圣地

那里有厚嘴唇木讷笨拙的伙伴

却是你一生的相知

家和母亲都已苍老了

父老们一辈子巴望在泥巴窝里

他们还要把劳碌和忧郁和生活的梦想

一起默默地带进墓冢

一切，都那么遥远而又亲近

尽管再也听不见有人唤你的乳名

蒙着陈年积尘的桌椅等你回来就坐

古老斑驳的木门敞向夜晚 

1987.9.2夜

母 亲 与 我

她是一棵果树

我是她唯一的果实

我是从她心头里生长出来的

她用全部的血和乳将我喂养

我在苦涩里慢慢成熟

她在灾难中变得苍老枯黄

经历多少风雨

度过几度雪霜

她如花的岁月凋谢了

我长成苹果似的脸庞

我终于成为她的骄傲和幸福

象果树，她把我高高地举在枝头上

1983

母  亲

一棵老老的树

站在故乡的山岗

她守着一个空巢

而雀儿们早已飞向了远方

黄昏的微风中

飘散思念苦涩的芳香

泪水凝成寒夜的泪珠

默默嘀嗒着忧伤

枯瘦而佝偻的树干

高高悬挂起明月

和明月一样永恒的盼望

树叶下蜿蜒的小路

如牵系的目光幽深悠长

她有一千只眼睛

只只都在盼望

她遥遥送去殷切的叮咛和祝福

从不关心自身的孤寂和凄凉

她守着一个空巢

而雀儿们早已把她遗忘，飞向了远方

1985.5.17夜

秋天印象

八哥在牛背上歌唱

田野镀满金色的阳光

一架脊梁佝偻的犁喘息着

被弃置于馒头似的草垛旁

墙角的瓦罐盛盛着晶莹的记忆

风吹老水车吱吱作响

高高的柴捆遮没了母亲的身影

月牙镰梦游一般飘浮黄昏上

              1986．10．9．夜

苦楝树

自从我17岁出远门

母亲就悬挂着一颗心

每逢春节，把年饭煮好了

就在门口苦楝树下眺望、苦等

饭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冰凉的泪水湿透她的衣襟

无论风雨飘摇，还是霜降雪飞

当露水漫过石阶，夜静更深

劳累疲惫的母亲凝视着迷蒙的远方

翘望不归的儿子，就像盼月亮盼星星

年复一年，苦楝树叶落了又生

头发黑漆漆的母亲成了白发人

年复一年，苦楝树佝偻憔悴了

母亲也变得曲背弓身

苦楝树下蜿蜒崎岖的乡间小路啊

象母亲悠长的目光却越不过崇山峻岭

当我终于从千里外回家，母亲含泪笑了

昏死过去……那是苦楝树开花的时辰

一缕淡淡若无的苦涩的清香

掩盖了贫寒屋檐下多少苦难和不幸

倔犟的儿子让你承受无穷无尽思念的煎熬

——母亲啊，我是伤害你最深的人

世上再也没有人这样牵挂我了

老家门口那棵苍老的苦楝树

岂能替代埋葬在故乡山岗上的母亲

2008.1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