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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拍苍蝇的人被苍蝇围着
生于斯，死于斯，也是一种宽恕
黄昏临近绝版
五仙堂座无虚席，默诵阿弥陀佛的人
看见老鼠轮回猫
轮回转世，我更在意
飞过天空的鸟，或从画里找出一棵树
以此换取一些悲悯
江边，有人以流水为镱
用天空落下的羽毛分解皮下麦芽糖
我分解了自己的肉体
善！一切虽轻
却能为我灭掉所有迷路的幻象
和那些窥视之眼
○十七楼
站在十七楼，幻想
十八楼。一把合金的钥匙，幻想
磨得锃亮的锁孔
迷路的人，总会在最后一刻
自己打开自己
楼层，肯定是有门牌号的
正如一个人天命五十
正如楼层，十七楼
肯定在十八楼之下，而十八楼以上
就是我的头顶
但，我很少站在窗前
害怕有人会成为一只飞向天空的鸟
我看见那大片田野上
一粒小小的被秋风剥开的油菜籽
已经有了人的胎音
我看见遗忘在十七楼的门
露出它锋利的刃，那森白的反光
正试图吸干
骨骼里最后的水分，和最后一滴
血
○府河看水
在府南河东岸，读《百年孤独》
一个人的下午，不算孤独
一个下午的孤独，也不算孤独
浮生众多，总有一些玫瑰
被偷走，总有一些尾巴
被踩住。暮色从河道上升起
浮云在一碗黏糊糊的汤里沉浮、苍茫
为一些往事烦恼
不如在天空明亮之时，去栽一棵树
栽在府河边看水，然后
在某个傍晚坐到树下
幻想东门码头重新开市
这时，水里有灯，隐藏在水的深处
灯上有尘灰，正在被流水冲走
我还想象某个新的下午
或许会看见一对盲人从树下穿过
背影令人尊重
○作用力
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奇数和偶数，太阳和月亮，进和退
来吧，水剩下火
杯壁溢出闪电，击中一篇虚构的日记
来吧，以假乱真
拔光羽毛的鸟，收紧翅膀，掉落于地
打开关闭的旧城门
带走了柔软的东郊记忆
来吧，抛开除草剂，喷雾器，麦田，时间和空间
陇上陌，乌骓马，旷野风，巡航导弹
该死的港独、台独，游行和反游行
矛盾和自相矛盾，乱
这个七月，一个词一个意境
葬身于时光树下的一些摩擦系数
一张不用监考的试卷
一只水晶鞋从装不下的笑声里走过
我紧闭双耳，把一个白晃晃的下午
想象成一个人的明天
和羊奶上，坠落的昨日
○中秋访友
今天，又找回一个节日
回到一个人脸上的蓝天、白云，和珍珠
虽然只有一个下午
一扇巨大落地窗，两把怀旧的藤椅
构成了采风堂※全部风景，和
中秋全部含义
说了什么话已忘记，不会忘的是
瞳孔一刹一刹的碰撞
能听到阳光砸地的回声，和脚手架上
弧焊嗞嗞的欢鸣
那一刻，多么渴望抓住点什么
甚至回到唐朝，与薛涛对饮
至于从八十岁老父亲看到自己的黄昏
这是中年的中秋
在这个下午呈现给我的另一种忧伤
——我们对面而坐
没有背影，没有起身而立
甚至忽略了太阳什么时候已经下山
那暗下去的光，像一只受伤的鸟
归入身体小小的林子
※成都武城大道旁一座小茶楼
○冥想和假设
内生的花朵，开在体内，也
开在外来者脸上
但必须美丽，必须是
身体里的月光，可以入药、悦容
或解，一切思念之苦
像一束碧浪进入另一束
轻风的舞者，送来三月的抒情
丹青画出的蝴蝶
在预言里复活，唤醒或者遗弃
所有隐藏的掌声
让时间顺手收回领地
像停飞的夕阳，收回熔金的翅膀
剩下瓷质的焰
被沧浪之水，带走古老的荡漾
和花语另一副形体
我们还需要环佩叮当
为眉睫上的桃源挑选一处安身之所
在每一个春天塌陷之前
假设一个结局
○提问
在纸上偷闲
曾经是那句丢失的台词，错过了
重返南台①的理由——
“与你重逢，是在我交出灵魂之后
把世界所有的黑，
藏于体内。”②藏于一片沼泽
那么以森林为界，让我成为一棵树
成为妖的洞府
抑或，以魔瓶为界，让我成为一滴水
成为一滴水里的草
但魔就是魔，与缘并肩
现在，我把最小一块骨头寄给你
把带病的叶子寄给你
把露水和草籽寄给你
让我交出时间和马匹，交出
丝竹和酒，长发和荡漾
你看漫山红杜鹃
那一弯新月，在诗语里翻破了
在东风里清洗过
对饮的天空，在湛蓝时空的神话
你的回答，就是我的提问
注：①出自宋·陆游《度浮桥至南台》
②诗句引自杨林的《灯》。
○简历
一份简历
写了整整二十五年，每年一行
每一行都互相独立
今天，终于决定交给你来写
除了姓名，性别，出生年月，还有
一朵鲜花的美，上面开着
甜蜜，羞涩，和幸福
今天，你终于翻开我
写了整整二十五年的简历
曾经在冬天隐藏很深的翅膀
亮出了它的美丽，被春风吹得像
饱满多汁的氢气球
像蝴蝶飞上了天空。今天
你终于在我的简历上添加最深一笔
——已婚。我想说的是
十年二十年之后，你还将写下什么
一百年以后呢？
○我只负责肯定
我知道，你不会爽约
又一个八月，将再成一片孤独的竹林
追寻即成全
但谁不又能放弃，包括眼泪，和
关于善恶的南腔北调
流水冲沙，河堤拦淤
一个在梦里起身的白衣人身披流霞
那是昨天你向我告别
我的心是一只筑在石头屋上的巢
承接千倍重力
小鸟栖于檐
轻鸣，从失重的石头与火堂发出
它的翅膀比天空矮
它自断了归路
也断了秋天的归期
其实对于回声，我只负责肯定
我十分好奇
梦中那些声音为什么空旷
一个约定消失
一只蜻蜓，翅膀为什么带着露水？
○秋凉了
秋凉了。你说
汉白玉上那一朵白云，在雁翼上
开出向南的礼花
这时，我没有理由不推开卧室小窗
取下人间的弯月
没有理由不相信云溪河上响起的歌诀
会比纸上柔软百倍
没有理由不相信去过的连云港不夜天
火由水构成，在水里燃烧
我在等待一枚火石，将秋色一分为二
将果实藏入经穴
你说还去过日本奈良的唐招提寺
是千年难以分辨的
狭路相逢的建筑与心中雷电供养的火
被赋予白色伽蓝
我相信你立于世博会闭幕前的誓言
会像秋千上的积尘
带着季节的两面性，却独不与你
成正反比。还相信
春花是美的，秋月也是
谁率先摸到隐秘的海，谁就会
获得诗意的骨头
○岁尾
年末岁尾，该落地的事
总要尘埃落地
街头，嬉皮士越来越多
袖筒里伸出的手，越来越长
北风退回卷舌的落叶，失去了声音
我爱的夕阳，在燃烧
除了我，更多人捧着二锅头
冲洗自己的伤口
回到故乡，故地重游，坐在祖坟遗址上
打捞深埋的亲情才发现
天堂并没有打扫干净的路面
更没有二维码
缅怀无济于事，因此我们必须学会
为岁月抛光、上漆
就像把街面粉刷一新
在时光的戳痕和不断雍肿的背影上
让手学习走路，让身体
一再模糊
○十七画
只差一画，便是传说中
唐朝的那一画了。那天
经过总府路，58路公交车一晃而去
那个叫十七画的店
让我想起来从岳池到成都工作的十七年
想起写过的十七楼
意外的是，天空里没有我
想看到的东西
打道回府时，专门去了一趟十七画
从门口望了望
一屋子女装，极简、个性、独特、舒适
像百花乱开之后，只剩枝叶
朴素得多要命。原来这就是十七画
比我的心事还干净的十七画
里面藏着姐妹
和她们一个又一个春
○结束与错别字
寂灭，并不是孤独的荒草
河道终究不宽
流水穿过我们的城，穿过街道的缝隙
和建筑物、人流、车流
毁了清白之躯，在繁华中喧嚣、无度
一些透明的，不透明的
被腐蚀的，真真假假的艺名、芳名、艳名
太阳、月亮、远方，它们的影子
发黑的骨头、叹息
吹向空中的第三人称与剥离术
抹杀或被抹杀的
智者的眼睛，金属的垃圾，神经大条的
沉默于灰烬的榉木
终结于虚无、肤色
被呼吸出卖的最初的鼻孔
沉湎、肺、咽喉、草木心、城和人
被雾霾包围的生养地……
蚕虫鱼凫，太阳神鸟，在南河以南的
被辜负的流年，痛切中
啃食了锦江支脉的骨头，以及
夹缝里的错别字
金指尖，作品散见各级报刊杂志和数十种诗歌选本，有诗获全国总工会、《诗刊》社、中国诗歌学会、中国银行业协会、四川省作协、羊城报业集团、《星星》诗刊等全国性诗歌大赛奖项多种，有文章获中国银监会、四川省政府、四川省经济学会等优秀科研成果奖多项。现为四川省诗歌学会副会长，时代文艺创作编委副主任、副总编辑，《四川诗歌》主编，《诗领地》创办人兼主编。
《南方诗歌》2022年9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