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城市
杨永卫散文《我的牟老子》
精华热点
他背着双手,嘴里哼着京剧,挺着圆而大的肚子,徐步于砖厂的泥路上。人们已经习惯了那熟悉且并不是很好听的声音,不慌不忙地照样干着活儿。他站在一块稍高的土坡上,双手叉腰,看着忙碌的人们以及这个他亲手建起的砖厂,脸上露出了笑容。正忙着弄草莲盖砖坯的五个中年妇女中,有人站了起来:“姐妹们,牟圆子又骂人了,今天咱一起上,得让他见识见识娘儿们的厉害。”说话间,她们已冲到了牟老子跟前……砖厂的人们暂停了手中的活,远远地目睹着这个连县委领导都敢骂的男人,被五个女人按在地上的狼狈样,偷偷地乐着……牟老子——一个全镇人都知晓的中年男人。也是镇上年轻人对他的尊称。而年纪大的或年龄差不多的人们,又给他取了一个绰号:“牟圆子!”其缘由是因为他的名字有个“元”字,且肚大个矮像个肉圆子。尽管,他是三官堂以及砖厂的一把手,但人们一般都不叫他牟书记或牟厂长。而他也乐于接受人们如此称谓。其实,这样的称呼还是源于他与人们的亲近,以及人们对他的尊敬。八十年代的整个县城,他是第一个有了想建砖厂且盈利颇丰的人。市、县里的领导经常远道而来。只为会一会这个不一般的村委书记。而他给砖厂取的名字——扶贫砖厂,也确确实实让村里最贫穷的人们钱包都鼓了起来。三十多年前,我也叫他“牟老子”。不过,我在心里,也默默地叫他恩人。尽管,也曾被他骂过,而如今回想起来,却只有感激之情。遗憾的是,砖厂红红火火的第四年,他打算着再办新厂的时候,已是肝癌晚期。我跟镇上的人们一样,为他哭过,伤心难过。甚至在以后的几十年里,我常常在梦里见到他。这样在半夜梦醒后再也无法入眠的夜晚,我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个了。我忘不了,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时他曾给我的五元钱,忘不了他曾经对我的关爱、教导,还有骂;我忘不了,忘不了这个平头方脸,肚大个矮、习惯双手叉腰的男人,这个让我敬佩且总让我半夜梦醒后再无睡意的男人。今年春节,与妻儿同回老家。我决定去牟老子坟前磕几个头。这是我这些年一直都挂在心头的心愿。蓝蓝的天空,白云朵朵,久违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暖暖的,爽爽的。特别好的天气,当然要见一见特别的人了。尽管,他在天国,但是,施恩与感恩的心相互交融,距离也不再遥远。坐车半小时左右,便到了青岗镇上。光阴似箭,似水流年。不经意间,已经有三十年没来过这里了。砖厂的痕迹早已不见。望着这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我开始努力地回忆,应该在哪里,还能叫出哪些人的名字?对了,他们都叫我杨娃。我闭上眼睛,努力地回忆着:那是三十年三前的一个冬夜,一个男孩两手抱着双肩,头冻得缩成一团。前面不是有火光吗?原来,这是一个新建的砖厂。“你是干什么的?”男孩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这个平头方脸、肚大个矮、习惯双手叉腰的男人。“哎,五块钱先拿去把饭吃了再过来吧。”男孩拿着辛勤挣来的钱,他同几个青年一道,抽着香烟,走进饭店,又开始搓起了麻将。“还不快滚回去!”望着气势汹汹的牟老子,男孩低着头,回到了砖厂。终于,他赢得了牟老子的信任。他同家人一道,推翻了土墙屋,盖上了新楼房。他从心里感激那个连县委领导都敢骂可有时又平易近人的恩人。深夜,天边响起了一片雷声。砖厂的广播里,牟老子那急促而浑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晚的雨很大,眼看着砖坯就要变成钱了。年轻的臭小子赶快给老子爬起来。一二组到东面,三四组到西面……阴冷的夜空,下着丝丝小雨,砖厂办公楼前,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年老的,年少的。他们用滚烫的热泪为牟老子送行,他们用沉痛的哀词为恩人谱写着感恩的颂歌……望着这座曾经熟悉而如今已变得陌生的小镇,我努力回忆着:砖厂应该从这条路进去吧?“你找谁啊?砖厂早就没有了。那里的人家或买房或搬走了。那个砖厂是牟圆子建的。那几年啊,村里新建了砖厂,也解决了全村人农业税的困扰。村里最穷的人都过上了小康生活。自从牟圆子得了肝癌走了之后,砖厂的效益就越来越差了。都过去三十年了,那里早就变样了。”“哎呀,一晃快三十年了,都认不出来了。去牟圆子的坟上,离这还有几里路。你牟三哥过年刚好回来了,我叫他带你去吧。”三十多年了,如今,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记得“牟老子”?不过,我是一定不会忘记的。“恩人啊,今天,杨娃看您来了。好想告诉您,为了感恩于您,我也曾做过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戒烟一天,捐给叙利亚伤残儿童,比如献血、成为一名骨髓捐献志愿者……牟老子,天国安好!”我磕着头,闭上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眼前——他平头方脸,肚大个矮;他双手叉腰,抬头远望;他精神抖擞,嘴里哼着:“老子的队伍……”
杨永卫,笔名守望月圆。自由职业。喜欢音乐、美食、文学。梦想:成为一名作家。无论梦想是否如愿,努力就好,微笑前行。砥砺向阳,路在前方。

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