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乡邻
文/李秀贤
“疫情”期间居家办公,每天除了接听单位的电话和按通知要求到社区小广场排队做一次“核酸检测”外,就是吃饭、睡觉、读书、写作。似乎很充实,但心里还比较慌乱、烦躁。因为“疫情”比较严重,令人忐忑不安。
大街封了,不准外出。不过还没有出现“清灰冷火”的境况,在政府的调控下生活还有着落;个人也不必“仰屋窃叹”,我还能保持坦然乐观的态度。但是,有点“束缚全孤贞,老欲就闲暇”的感觉。“束缚”真无奈,“闲暇”未是时。
我居住的街道都是自建房,街道上居住着19户人,有的是国家干部职工,有的是自由职业者,还有少量外来租住者。发现疫情的第四天,这里还属于“低风险区”,疫情还没有太紧张。上午,我走出家门,在走廊上吹风透气。
街道上,秋风习习,绿树成荫,一片清凉,近邻们在各自家门走廊里纳凉、聊天。太阳明亮柔和,白云玲珑剔透。孩子们在家门前的走廊上,嬉戏在和煦轻柔的微风里,一个个天真无邪的笑脸,荡漾着幸福和快乐。我脱口而出:这是明澈的秋。对,这是在疫情的阴霾下,明澈又凉爽的初秋。
我再仔细打量这条街道,干净整洁,花树迎风招展,房屋错落有序,居民和蔼可亲。之前习惯早出晚归的我,不太关注这些。现在我感觉,这里不仅有非常美好的宜居环境,而且是一个很有情调的地方,那怕是现在疫情阶段,也是生机盎然。我觉得我必须重新认识这条街道和这里的人了。
下午,我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门前的走廊上,关注着邻居们聊天。他们有的人坐在各自的门外,隔着一定的距离聊着;但也有的人在街道上漫步,戴着口罩,隔着一定的距离,或聊天或看手机。他们说话的声音比较大,但是相互并不干扰,还清楚地听到对方在说些什么。
他们聊的几乎都与疫情有关。坐在家门前的妇女们,应该是评论“手机抖音”上的“爆料”,大家共同指责防疫中出现的一些丑陋的现象,说着说着,就有几分“骂街”的激动。隔着我家不远的退休干部老谢家门前坐着几个男人,他们围着喝茶,但也保持一定的距离。我下意识地警惕着:他们扎堆了,又没有戴口罩。我急忙起身,走过去轻声地说:“你们在忙什么?请不要扎堆说话!”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都露出尴尬的表情。和我比较熟悉的退休干部老谢笑着说“我们在创作儋州山歌,为‘抗疫’摇旗呐喊!”
“哦!很好,但不要扎堆!”我又轻声地说了一下,然后在他们的应诺声中离开。
晚上,我在赶写书稿。一阵阵“唱吟”声音从窗外传来, 混有一些杂乱的喝彩声。开始我以为是社区工作人员在用高音喇叭作“防疫”宣传。但细听,声音从门前传来,显然是街道邻坊里发生了热闹的事情。我下楼走出家门细看,原来是下午围着喝茶一起搞创作的那几个人,在“吟唱”他们创作的儋州山歌,有点开联欢晚会的情态。他们隔开距离,戴着口罩,轮留到街道中间“吟唱”,一些人在各自家门的走廊上观看着。一本正经的表演,令人捧腹大笑;而字正腔圆的水平, 赢来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下一个节目由老李表演。他挺着肚子,踏着方步走到街道中间,先“哼”了一声,清理喉音,然后开声吟唱:
疫情来到儋州境,
儋州儿女是精英。
大家齐心来抗战,
定把病毒铲除平。
接着是退伍军人老蒲表演。他健步如飞地走到街道中间,来一个立正敬礼,然后放声吟唱:
省外医疗队出动,
给咱送暖送春风。
干群感激心头热,
患难方知党恩浓。
我虽是土生土长的儋州人,但对于儋州山歌不太熟悉,可是我能明白他们在歌中表达的意思和感情。老李表达了儋州儿女战胜疫情的决心和信心;老蒲表达了对兄弟省市医疗队援助儋州的感激之情和对党的歌颂。
再接着,本街坊里德高望重的老谢唱起了“儋州调声”。他把2019年武汉“抗疫之战”时,最为流行的“儋州调声”《疫战之歌》的歌词做了改编,把首句“儋州儿女战武汉”改为“四川儿女战儋州”,相应的地方也作了修改,以此对四川人民援助儋州抗疫表示感谢。他边唱边跳,具有很高的专业水准,围观的人也禁不住一起唱着:
四川儿女战儋州
过万水千山
过万水千山
疫情严重儋州境
英雄各路共赴患难
共赴患难
日交夜
夜交日
夜夜日日班接班
救死扶伤不等闲
……
初心不改立功德
秧花哥等侬回返
正是春光春景美
等姑与凤逻花栏
……
他们声音嘹亮,感情饱满,表演精彩,街坊里洋溢着无比的欢乐。我站在走廊里,一边观看他们的演出,一边沉思着。我想,原来在这么一个小地方,在我的身边,生活着这么一帮积极向上、坦然乐观的人。他们很普通,但很有思想素养和文化内涵。中华传统文化,在他们身上得到充分的体现。
我们经常说高手在民间,并不是说这些人样样皆通、事事皆行,而是他们有独特的一面。他们在平凡的岗位上,默默耕耘,但始终积极向上,学有所长,艺有独专。传统文化的“温、良、恭、俭、让”,使他们养成“含蓄、庄重、谨慎”的为人处世风格,但面对艰苦和困难,他们乐观、积极、向上。
第二天,也就是发现疫情的第五天,疫情紧急了。我居住小区的周边街道核酸检测出现“阳性者”,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已全部隔离。街道加强了管控,小区变为“中风险区”。大家不能再集中到社区广场去做“核酸检测”了,政府要求不准外出,服从管控。
一大早,老谢就带着几个人,挨家挨户传达社区的通知:“不准外出,在家等着工作人员上门做核酸检测。”
我开玩笑地对他说:“老谢,不准外出,还可以一起喝茶吗?”
“可以!坐在家门口,戴着口罩,保持距离,一起喝茶。”他笑着说。我也哈哈笑着,非常敬佩他的幽默感。
过了一会儿,医务人员过来做“核酸检测”了。可能是人手不够,没有“上门入户”,而在街道路口设点,一户轮到一户出门排队,一个接到一个做“核酸检测”。老谢他们组织了“志愿者服务队”,协助医务人员维护秩序,主要是监督大家站好队,保持距离。他们非常严肃地宣布:本街道“核酸检测”站队距离两米,比要求多一米。他们认真负责的态度,街坊邻居们报以赞许的微笑。
下午,我又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聆听他们聊天。他们坐在各自的家门口,各自泡着茶,一边喝茶一边聊着。我想,这就是老谢所说的“坐在家门口,戴着口罩,保持距离,一起喝茶”吧?他们海阔天空地聊,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先是关注疫情的病例数,然后一起分析疫情的态势。突然间话题转入军事问题,聊到金一南教授的讲座,讲到“台海”局势。也有人聊到“唐山打人事件”,最后又聊到海南“雷公马”的现象。
我认真听着他们聊天,没有说什么。虽然他们在聊天中也请我发表意见,但我真的说不上什么。我佩服他们不仅关注国内、国际大事,而且都有自己的见解。虽然他们的见解有点空洞无物,词不达意,但他们乐于各抒己见,直言直语。
发现疫情的第七天,我们居住的小区疫情严重了。小区里的一条街道核酸检测出现了“阳性者”,这条街的人都被带走隔离。政府把我们居住的这条街道划定为“高风险区”,进一步加强监管,要求:“静态管理”、“足不出门”。
“静态管理”、“足不出门”,令人担忧的是生活的供给。但政府安排了生活用品的“派送服务”,解决了问题。据说是超市按照用户购买的数量,送货到小区服务站,由志愿者分送到各街道。我们居住的小区,“派送服务”运行良好。每天一大早,老谢带着人,挨家挨户统计购买数量,下午六点左右把购买的东西送到家门。这样的日子,已有了几天,我除了每天到家门外做“核酸检测”外,就“足不出门”。
我从网络上关注“疫情”。从报道上来看,本市“疫情”明显有了好转,前天“确诊病例”有3例,昨天“确诊病例”只有1例了。盼望着早点“清零”。
今天老谢又来了,说要见我。隔着窗户,我仔细看他。几天不见,他消瘦了一些,头发更花白了。虽然戴着口罩,但还露出淡黑的眼眶,显然是睡眠不足。统计完“生活用品”后,他轻声地跟我说:“疫情结束后,我们这条街道举行庆祝酒会,小范围,AA制,希望您能参加。”
“好的!我参加!”我没有作半点的思考就答应了。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脑海里泛起了一个个光辉的形象,但这些形象很快就消散了。我真的想不出,与他对等的光辉形象。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党员干部。他普通到没有太多人关注他,而他应该也不需要有人关注他。
我已决定参加本街道“战胜疫情庆祝酒会”了。融入乡邻,重新认识乡邻,这里有一帮乐观向上、甘于奉献的人。
2022年8月18日于儋州那大
李秀贤,字开璜,男,海南省儋州市人。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儋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知者理事”撰稿人。一直从事学校的管理工作,闲时勤于读写。出版的主要著作:《口占成诗》(湖南人民出版社)、《随心说事》(香港新闻出版社)、《适意清飙》(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