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时节忆往昔
罗雁萍/文
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期盼着立秋以后,气温会有所下降。谁知道,秋老虎更为猖獗。气象预报,连续的高温,让人烦不胜烦。除了早晨6-7点,还做做早操以外,我中断了傍晚十几年的广场舞活动,也婉拒了朋友们邀请的户外活动。每日待在小小的空调房里,面对几十年一成不变的家具,突然就强烈的产生出:年轻,真好的感觉。

八十年代初期,我特喜欢将家中的物件隔三岔五的挪挪地方。今天大衣柜在这里,过段时间,就会与五斗柜换个位置。一个人挪不动,就叫丈夫帮忙,一年总要倒腾那么四五回。
那时候没有双休日,一周休息一天。久而久之,丈夫不乐意了,说我是瞎折腾。一见我要准备大搞卫生的架势,就赶紧借故回避。无奈,我只好让两个大头儿子来帮忙。孩子嘛,开始对什么事情都感兴趣,每次收拾完毕,总要问我:“妈妈,下次要什么时候再折腾呢?”一句话问的你啼笑皆非。
唯一支持我的,就是我的婆婆,那可是个爱干净的老太太。每当见我从床底下、墙旮旯里扫出那些毛茸茸的絮状物,就会说:家具是要经常挪挪地方,家里才不会有零星(指蜈蚣、蜘蛛什么的)。尽管我们婆媳观点一致,但是,她帮不了我什么忙,毕竟年事已高。
后来,儿子大了,对这些琐事也失去了兴趣。上了一周的课,他们也想放松放松,一到周日,他们就去找自己的玩伴。我呢,又改不了这毛病,只好自己霸蛮,将大衣柜呀、床呀、五斗柜呀,连拖带拉换位置。白天做不完,就加夜班。
每移动一次,家具都不同程度的受到损伤。不是这里弄掉了漆,就是那里蹭破了皮。有一次,高低床的两只脚都折断,床自然地倾斜了,我懊恼之极。婆婆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笑弯了腰:“你这床呀,是名副其实的高低床了。”老太太的幽默,让我忍俊不禁。我只好找了两个木垛将床脚暂时塞了起来。丈夫一边心不甘情不愿的搭把手,一边恼火地说:“以后呀,我要将家里所有的家具都安上地脚螺丝,看你还怎么倒腾。”
尽管如此,一到换季的时候,我还是趁机将家具调整一下位置。我觉得,既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又让人有一种旧貌换新颜的新鲜感,有什么不好呢?我就不明白了,丈夫为什么不支持我?他恼火我的标新立异,我还恼火他的墨守陈规呢!
1994年,我们乔迁新居,家具虽然没有安地脚螺丝,但我再也不能随意地挪动它们了。因为,所有的家具都是按照房间的尺寸定做的,固定好了,不能挪动。
丈夫说:“走进家门,一见如故,有一种安稳、固定、踏实的感觉。原来,我每次见到家里变了样,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我觉得他的想法怪异,似乎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与他当时的年龄极不相符。
婆婆是萍乡矿务局第一代女职工,她解释说:“可能是他小的时候,由于我们工作调动频繁,搬家过多的缘故所致。从王家源到安源矿再到机厂,即便在机厂,又搬了好几次家,让他对搬家有居无定所的反感……。”原来如此,我这才理解丈夫排斥我变换环境的做法。他渴望安定,又有什么不好呢?
如今,新居早已变成了旧居。我们也从年轻到了老年,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折腾了,觉得一成不变的家也蛮好的。
我怀念年轻的岁月,能够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常常怀念住平房的日子,那些不经意的往事,会很顽固地占据我的记忆。
在城市扩建、城乡差别日益缩小的今天,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你无论走进谁的家门,千篇一律的程序:换拖鞋或是套鞋套,紧接着,一次性的茶杯泡茶待客。家家户户一尘不染,洁净的几乎让你无所适从。
我不觉有些茫然:社会进步了,但是生活中怎么多了那么些不成文的清规戒律而少了些人情味儿?这常常让我怀念起住平房时,那种简朴真诚、充满生活气息的日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普及到各家各户的爱国卫生运动。
五十年代初期,由那些没有任何报酬的居委会老太太们,负责对家庭和环境不定期的卫生检查,一月数次。查完以后,立即在门上张贴结果。分为“最清洁”、“清洁”和“不清洁”三类,透明度非常高。老太太们铁面无私,毫无后门可开,没有一点情面可讲。为了坚持原则,可以六亲不认。
贴了“清洁”标签的人家,不仅不会高兴,反而悻悻地。若是“不清洁”,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全家人哪怕挑灯夜战,也要将家里的角角落落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那些让人敬畏的老太太们实在是太“挑剔”了,连小板凳反面的缝缝里都容不得半点灰尘。只有在下一次接受卫生检查时,得了个“最清洁”,方能雪耻。否则的话,说话底气不足,见人矮三分。
尽管那时自来水不普及,居民们多是去河里或是井里担水,家具也少有上漆的,也没有洗衣粉和钢丝球,洗衣服多是用茶饼或皂角熬水,更舍不得用肥皂来清洁家具了。大家都是到大米厂担糠壳来擦洗家具,哪怕是很陈旧的物件,都能揩擦出木头的本色,洁净异常,家家户户都是窗明几净。
我特别羡慕住在河边街的居民们,处于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家家户户次次都是最清洁。家中来了客人,用粗瓷碗或玻璃杯泡茶,端在手里,有一种沉稳的踏实。若是在寒冷的季节,不仅暖手,更有透到心底的温暖。不像如今的一次性塑料杯,软不拉叽的,让人觉得轻飘浮浅,不安全,不实在。
我娘家吃饭时,历来是中规中矩,非得等人都到齐了,围桌而坐,才正式开饭。到婆家以后,端着碗,在大门口吃,一家炒菜家家闻香。
我婆婆煎辣椒,喜欢先在锅子里烧干水气再放油,这时,辣味四溢,于是,一阵阵咳嗽声、喷嚏声、打趣声此起彼伏:“不要舍不得放油啊,鼻子都辣掉了!”婆婆的煎辣椒是最受欢迎的一道菜,这样煎出来的辣椒太香了。
夏天的晚餐,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家都坐的坐,站的站,蹲的蹲,有的走来走去,你尝尝我家腌制的霉豆腐,我试试你家的时令蔬菜……说咸道淡,评头论足。邻里们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相互介绍经验,取长补短,下一次的菜就做的更好吃了。家家户户的菜,都是自家人吃得少,旁人吃得多,此时,你尽情地享受着生活的快乐,自由的酣畅,邻里的和谐。我很快就适应并喜欢上了这种没有“规矩”的生活,如今想起来都惬意。
我特别喜欢我们的左邻右舍,有好多次,我与丈夫分别从前后门去上班,忘了锁门,大门通敞几个小时,竟然安然无恙,全靠邻里们相互关照。若是出现了陌生的面孔,邻里们也会盘问,把别人家的事情当成自己家的事一样关照。
我知道自己是真的老了,对这些平淡的小事情记得如此清晰又如此的怀念,也是因为它们确实太美好,让人难以忘怀。

酷暑忆往昔,犹如一泓清泉,消除浮躁,沁人心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