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及其它

作者：毛激流

歪脖树下的流水

准确地说是唐宪宗

赐给王叔文一条

冰冷的绸缎

素缟如雪，几乎湮灭了王叔文

细小的脖子，还有

那双悲苦的眼睛

他终究没有勇气俯身拾起

任它潜行远去，酿成一首

不散的悲歌

宝剑的寒光，比平日

更加寒气逼人，他从寒光中

看见自己，满头的枯萎

憔悴，堆积在脸上

连那黑黑的眼袋

也装满了心怀天下的

忧伤

他紧握宝剑的手，并没有颤抖

一个微微地转身

一朵血红的梅花

定格在唐王朝

翻不动的史册里

柳宗元没哭

上苍在哭泣

一滴泪，砸在柳宗元的脚趾上

让柳宗元，在零陵痛了十年

又在柳州，疼了三年

所有的疼痛啊

煎熬成老母亲黄土堆中

哀叹的白骨

◇酒

湘江水，可以载动两岸的青山

却无法载动，柳宗元内心

一腔报国的情怀

他三十三岁的眼睛

是游弋在唐朝山水里的

一尾红丝鲤

谁的画笔，都无法刻出他

特有的神韵

也许是零陵的风

最适宜生长稻谷

也许是

钟情稻谷中生长的穇子

他把自己化为酒曲

在愚溪岸

酿出零陵郊坰

满庭的芳香

◇佛

其实，柳宗元

在还未出生的时候

注定就是地藏王的化身

只不过，离上世的修为

还缺一点点的灵性

如果，他在监察御史里行的职位上

学会观察一只蚂蚁的开悟

学会将象征品阶的官袍

悟为有容百川的海青

他的瞳仁

将是佛前一粒

不再蒙尘的

顽石

◇风

请不要再说，再说

零陵早春，那一抹鹅黄

在冷风中，孤寂地摇曳

谁也走不进

柳宗元尘封的世界

那个世界

早已变得冰冷，偶尔

洒点水

就会泛起

一个春季的

寒冰

◇失意

失意，就像一朵

迷路了的蒲公英

在恍惚中

在酣眠中

掉进

偌大的冰窖

这个冬日

没有一丝丝

阳光，潇水

阴霾着脸庞

看起来是否有些阴险

小舟划过来的时候

竟让一尾金丝鲤

凶猛地撞击船舷

溅起天高的浪潮

湿透了京官柳宗元

黑色的

长袍

在这个雪飘的夜晚

零陵城

在深夜里

伤风感冒

一个响亮的喷嚏

柳宗元就被雕塑成

潇湘码头

孤零的倒影

◇山

东山的骨骼很粗

不知谁在它的毛细孔

种下，千年的香樟

枫叶，在暮秋时节

始终红润不了

一个人的脸庞

瘦骨嶙峋的双肩

突兀挺拔

不屈的头颅

在放大镜下

聚焦为

灰白的颜色

我不断放大，放大

写意在潇水

成为愚溪畔

诗性的笔架山

而我，早化为他手握的狼毫

任凭他用章草

书写

零陵的水

零陵的山

与我无关

山与水，属于柳宗元

属于那一船

摇不尽的欸乃

◇溪

零陵的溪

很细，很细

细得宛如

和娘年少的秀发

和娘走入法华寺的时候

正好十五岁

一寺的香客为她

点燃芊芊线香

游弋的烟，一缕缕

极像

一泓泓绵长

秀澈着

蜿蜒着

流入她乌黑的眼眸

和娘坐化于经书的那天

一些溪流

从她的睫毛间

指间 流向

星光密布的

九天银河

柳宗元心里的溪

比针尖还细

细小的让一根丝线

都无法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