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 姑 (下)
文 : 田 晓

【接叙】大姑给我讲了很多我们以前的家事。我的从没见过面的爷爷和临死还要人把我抱到跟前看一眼的奶奶,从此我记住了我的爷爷叫冬江。大姑说我大伯太精明太要强,可惜心强命不强,找了个傻媳妇,生了个傻广小。大姑说到这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嘿嘿”笑着。的确,大伯的精明要强能干和英俊帅气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可惜为了贪点小材,娶了地主家的傻闺女。其实大娘并不傻,只是脑子不大够用,针线活更不行,听母亲说大娘有次给大伯做棉裤竟然做了八条腿,气的大伯狠狠捶了她一顿,然后自己流着眼泪用拳头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大娘待我很亲,小时侯没少挑着我的裤子为我喊魂,到了今天我还忘不了大娘的草篮和又宽又厚的油饼。广哥也不傻,只是见了面就一句“兄弟回来了”,就再没有其他话。今天想起来,大姑可能是可怜大伯才格外照顾他们一家的。
大姑经常和我讲我从没见过的二伯三伯,两人都是被抓壮丁抓走的,不知道现在是死了还是在台湾,说说大姑就骂起大爷大奶来。说要是那时侯大奶在开封不赶二伯走,二伯也不会至今下落不明。我知道,大爷一门只留下一个水姑,我们是从不和他来往的。大姑还对我说了她自己,说自己嫁给姑父时住的是天天闹鬼的棺材铺,冬天没有被子,只好用纺线座的蒲团盖住浑身冰凉上下牙一直打架的身子。
大姑痴迷信主完全处于偶然。据说那年大姑肚子里长了个瘤子 ,瘦的皮包骨头,医生连汤药也不开了,姑夫把后事都准备停当了。这时候来了一个传教士,他说,“一切交给主吧。只要跟我去给主传道,你的病慢慢就会好起来的”。果不其然,大姑一天天好了,于是也就真正迷上了耶酥。纯朴的农民一旦认准一个道理,那是八头牛也拉不回的。大姑就是他们千百万人最突出的典型。
大姑最亲我大哥,只要大哥一去看她,大包小包的落花生就塞进大哥的车上,仿佛那都是事先给大哥准备好的,看的我直眼气,大姑从来就没有这样待过我。一开始我以为大哥是自卫还击战英雄的缘故,后来我才发现大姑一见大嫂,就拉着大嫂的手不放,大嫂脾气很好,只是笑不说话。春节收到当大学教师的侄子的短信,方知道大嫂已经成了那个遥远城市的教主,和大姑一样,扑进了主的怀抱,一天到晚不着家。

大姑永远是知足的,快乐的。那年夏天我去看她,她和姑夫都住在教堂里。晚上,我躺在那充满温馨的小床上,喝过大姑打的荷包蛋,心里的那份惬意真如同进了世外桃源。“看看您大姑,吃的喝的都是别人送的,今天他送大米,明天他送茄子,”大姑眯着知足的笑眼,“孩呀,看看信主多好,快点信吧”。“信信”,我鸡叨米似的点头。“谁先信谁先得救,只有扑进主的怀抱,灵魂才能得救,只有灵魂得救,死了才能够上天堂”,大姑苦口婆心一遍遍规劝着我。“我信我信,我现在就跟您一块跪下向主认罪。”“又在哄大姑开心,小滑头”,大姑笑着骂了我一句。大姑明明知道我在哄他,然而听到我的话还是开心的脸上乐开了一朵花。
“不是主帮助我,二亩多花生我能会一天收完,感谢主,感谢主”,大姑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姑的精神身体出奇的好,快八十了人,还步行四五十里地去给人家祈祷看病。
“感谢主”是大姑的口头禅,现在又传给我们家的下一代,那就是我的大嫂。【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