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城市穿行
他们坐上拥挤的大巴,恰好还剩下两个位置
能够给即将出门远行的人以短暂的居所。
居所的两端悬空,把他们的心挂着,
运作着,生成一个生命。然后把期待,欲望,
痛苦当作支撑空白的养料,
就能形成宇宙
空旷但却又相对稳定的奇观。
这个时刻以它空间的名声而闻名,
更能因空旷的名声产生稳定的感觉,
它所生发出的景观排斥着我们,排斥着
我们进入它的白色房间以及身体的消极性。
它可能喜欢更多更单纯的事物吧?
我们已经被身体的锄头开垦过了,只要它拥有着
对于自身的记忆,就难以遏止遭到伤害,
它的存在就处于开垦的状态。
这是一种多么浪漫的说法!
他能够像观赏水晶一样看她吗?
在博物馆,隔着玻璃穿透时间而又
到达时间的真空中,
忘记了红绸缎,绿帘萝稳住的这小片黑暗,
直到内心成为一片透明的空无,
他会在其中获得满足。
这吞噬啊,像上帝的嘴巴,
没有任何原由,一片黑暗。
在周末用完之后剩余的意识中
化为了爱这个词。
云之国
“他还小”。
这句声音像颗钻石,
把曾经的人们抽象成暗处的河流。
如果他找到它并下去游泳的话,
他就会成为黑水的喧嚣。
那个凝结了钟声的国度,声音的水晶
超过庙宇构造的时空,从而
可以把个人身体蕴藏的历史约减为一个刹那,
他在这刹那中拥有一种几近透明的体验。
相比不能穿透的事物,
他在被所有人望穿的姿势中进入了
能够构筑人类基础栖息地的原初澄明。
什么回忆的罗列
还有未来的谋划,
越来越坚硬吗?
直到不能够被捏碎,不能够被想象
一个超过它们自身坚硬的铸就之物,
短暂的事情因此才得以成了。
但人类不为此沮丧和悲哀吗?
他们已经不能超越它们了,
在趟过河水的时候水使身体更加沉重,
并逐渐强化为河水的一小部分。
是啊。
我还能在乘坐身体的忍耐中计算一点时间,
就像接吻一样通过排斥独立而被诞生。
我们内在的接缝总是在生育,
渴望着迎接。
但在每一个渴望的滴落中
已难再把身体安置进透明的国度。
我要变成和你一样的人,兼机械的记忆——夜晚呷血的小小绘图
——献给王寒
您还记得那只眼睛。
它把我们作为图像的根拿出
为的是使我们能够和周围的风景互动。
它知道,这片湖泊
和它倒映的树木是它们秘密炼金的成果,
如果不把我们视为一个影像,
阴影的咒语就不能使我们在它们之中发生作用。
这是奠基出你我、树木和湖泊的收藏,
我们在它的目光中被照亮了,
它接受我们,
以至于把上帝的道语逼至思想之外,
唯有如此才有利于对我们的记忆。
这逼迫持续着,
浇铸着康德的立法和阳明的良知,
而我之所以采用这两个概念,也是由于
它保守我们的秘密故。
在保守中我们悄然建立,
仿佛镜子的两面给予的那种真实。
这是我和你、我们和它们、树木和水
暗藏的生命的完成。
您一定还记得这样的完成。
过多的灵魂被画在地上,
像雨水一样打落在玻璃上。
“它们、黑色”。你说这样说
就有一种魔力附着在我们之间,
并在毫无察觉的时刻被记录下来。
超越了事物与事物间的连接,
同那片湖水和树木一起处于光照的背面
但同样明亮的位置中。
纪念一位离开奥克兰的人
透过安装着玻璃眼珠的石头狮子,
我们看见了那个气球刚刚飞起的
盛夏的午后。石头狮子把自己放在
它所在的场域中间,并就这样把自己看见。
它把水晶置放并打开,让阳光照耀其中,
而它所占据的空间是相对于光
和水晶的空缺。
它的身体将腐烂在海边,被抛在沙滩上
无人捡拾。在透明的奥克兰
人们首先看到了它。这种目光使它
凝结成一块琥珀。
因为忽视了空气,它才得以成为
琥珀中凸显的制成品。而人们把它观看
便直接抵达了琥珀的年代。
不同于那些造物,我们
无法进入其中,但在
空气的琥珀里,
我们直接掌握着时间。
是一个实体的移动,穿过
透明的奥克兰。亦或是
一个透明的实体在奥克兰城中移动。
总之,这是一个空缺
一种始终得不到填充的计数方式。
房子,树木,桌子,天空和人
手在此,放在天空下的桌子上。
而桌子在路的中间,被房子包围着。
是谁把他的手放在此处,还是说
这是一只遗失的手?亦或是被偷的手。
是不是有人要来寻找这只手,还是没有?
无人来认领。但它敞开在天空下是人所属之物,
亦没有虫子来啃食或者狗来叼走。
是因为虫子和狗对人类的畏惧吗?
是因为它在这里等待。
它在等待着什么?不知道。
只是个空空如也的等待。
但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为何会等待?
树木和楼房兀自伫立着,手破坏了它们所构成的风景。
也许正是因为手作为等待的欲望朝向人类才产生了这种破坏。
我想,如果肉只是动物的肉会产生这种破坏吗?
大概不会,就像一只死狗躺在公路上。
这是公路的暴力所造成的死狗。
暴力荒尸街头,并没有什么破坏,公路和死狗共同构成了暴力。
而现在不是,单独的手以它自身的暴力破坏着这儿。
它没有预兆任何事物,没有等待前来寻找它的人或者警察,
没有人来欣赏它们(除非手是一尊与房屋构成了风景的雕塑)。
它静静的放在桌子上,被房子、天空和树木注视着
以它肉身的暴力和它们相互区别。
一束花
——让这间实验室永恒的敞开,致敬爱的凌云老师
老师,你好。
我们都有一个POSTAL,
又把信件当作祭祀的白花
扔向黑暗的小山。
小山是我们动作的堆积,
信件属于POSTAL。
有人说,我是在学你
像一个不懂语言的小孩。
这是真的!
小孩只知道动作。和看到的小山相同,
没有语言,没有道出。
他从这些动作中听到额外的消息,
就像山上的林野那样真。
这是在投掷中的幻想?并在其中包裹着小山。
投掷如同发送讯息,奇怪的是它实质上是听闻。
在听闻中小山坐落并生长出林野。
这与我们原初的目的不同
——通过无数次投掷来分解小山
进而分解它的黑暗。
而现在它幽郁的冠冕都已触碰到天穹。
仿佛理所应当,我居然没有疑问。
在不断的投掷中我们听见小山的道语,
它有一种魔力,使得投掷也重复这种道语,
在其中每个人得以黑暗的建立,
就像一座城市终于得以建立,
它是投掷天赋的礼物。
一再地发送讯息,
一再地
投掷。
从古代到现代,我们
穿越,却变换着POSTAL的模样。
老师,你知道吗,
你也如同它一样的变换
在投掷中闪现出自身。
南郭铃音(Lain)
——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
她在医院里
医生护士让她
“不要吸气”
“要一直呼气”
确定吗?一直呼气必定会造成窒息,
就像一直吸气
的缺氧所造成的窒息。
她听从了医生们的建议,话毕就开始了呼气。
这是一种生存方式的改变,跟疾病无关
在这种生存方式的变化中,首先要改变自己的肺。
通常的看法,肺活量的确定数值,
或者对于科学来说,氧气影响生物形态,
二者都对她呈现反抗以及侮辱。
所以肺的改造尤为重要。
通过永恒的呼气,终有一天能够把肺呼出,呼完,呼通,连上宇宙。
她才有成为宇宙生命的基础。
但在她看来“宇宙生命”仅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她只想成为“生命”绝对的反面。
她早就成为了肺,成为空洞的肺泡们。
在她的自我控制中
从来都不是通过呼吸的方式说话
感受存在,
而是通过肺泡的发生和生发来拼装自我。
发生和生发只是位置不同,除此之外都可以理解为生发。
它关联着不同距离空间的物体,
从而敞开的是
对多种机制的渴望。
这跟那些实际存在的物体无关。
她把铁嵌到自己身上,使得部分成为铁的肺泡
还与聚丙烯融合,塑造出自身透明的材质。
这些材质的内部有着物理不同的黑暗
使得她去到这些黑暗中分别演历着。
她想是没有什么关于整全的概念——
呼吸,随之而来的全身起伏,是生物命运的波链
——而仅仅或是把自己身体的命运释放到水中
送还每条鱼一生的黑暗遭遇。
*《齐物论》
汽车的图像
汽车在旷野和山地中飞驰,
没有名字,只有图像。
这种图像趋向于一个关于速度的概念,
因此它才能够像它经过的自然一样
保持住生命纯粹的激动。
它从没有想象过数学的美,
或者关于几何,那些对它的设计
是一种工业艺术的样板图。
即使它们以某种严谨吸引人
亦或者通过颠倒黑白的妖异反射迎合
视觉对明亮的恋慕。
它在对风景反射的迷恋中回忆进
它所从出的黯淡钢与螺纹之地,
正因为有了它们,
它才得以重新到达制造它工厂内部的深渊。
这种深渊出现在人对自然的回忆里,
却根本不是通过视觉来幻想命运。
因此它拒斥了对于永恒神注目的献祭
也不通过惯性,工程的定格所塑造的品格来指引,
宿命论和目的论在它的身上早已被取消了。
生育出它的更多的是间断,
一种在光与暗的隧道中穿梭所获得的顿悟。
仿佛从疾病中突然醒来
从而体味那具有黑暗的身体所包含的遐思。
节日
少年的时候我们用笔在气球上边吹边画,
直到它膨胀的终极那个点。
它内在的也渴望我们执笔在上面涂抹的仪式,
身为气球没有感到那个膨胀极点的即将消逝,
而是凝固为上面的五官。
鼻子,眼睛和嘴巴就此呈现在气球之上。
这是一场盛大的庆祝吗?
并且以某种方式将盛大的开端和结尾削去,
由此一个盛大的顶端永恒的孤立起来。
在这个备受震撼的瞬间我们和气球没有分别,
而是化为那套五官同它的终极融为了一体。
我们无法感到气球爆破所带来的粉碎、消散,
而空气中却剩余着一团听觉的音声。
这种音声使感觉趋同于光芒的照射,
让身体随同耳朵在空气中幻为火焰。
只要它存在,空气之燃烧就会成为无根的听觉之火,
它存在于人的内部——当人们成为空气
使自己变得及其轻盈。
这是一件美好的事。
如同凭空设想身体美妙的外观
带有火的空气的虚损。
仿佛接受了来自虚空的赠礼
在它坚实的骨架内实现出温暖地燃烧。
它每收到一次礼物就催生出强劲的气息,
而在这赠礼乍现之前它又几乎微不可闻。
它从不对这礼物的出现感到惊讶。就好像
它有时遗忘于自己火的敛息。
当我伸手穿过它的时候它才让我发生
把我带到那个永恒却即将消逝的瞬间。
喷泉圣殿
在他们经过那个慷慨着流淌的水池的时候,
一种欢迎通过水面的无数次反射直达他们的脑海,这让他们看到了天使。
无数的天使镜子一般夹杂在他们之间,使得他们无法思考。
这停顿是喜悦造成的,
它摆脱了人类所固有的闷闷不乐,
献身成为一片模糊不清的光晕。
与在低矮的灌木丛中所不同,
那时上帝检视他们刚刚高过灌木的头颅
并把目光垂落在他们敏感的肩膀上,仿佛观看黑暗中的一朵雏菊。
他们微小,并且感受到了这种微小,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们以这种微小为荣,因为这是与上帝连接的唯一性。
上帝和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个稳定的平流层。
天使们就在这里加工棉花,并把阳光变成棉花之白,
愈白便愈温柔。
他们把这些棉花穿在身上,
好像挤胀在林间的光,
他们的肉身是干枯的林木所围成的栅栏。
想想,他们是木乃伊吗?
把自己放在尼罗河边的沙漠上让太阳晒着。
这条河流不会给予他们幻觉,
不会让他们以为自己像亚当那样源初。即使人的标志在于骨骼。
这是一项明证,
经历过无数次风化之后尚能存留,
如同阿努比斯一样久远。
守候着让你风干成为地底的墓标。
你在墓标中听到了来自圣者的颂诗,那些歌声
在你走出房子的时候仍然令你感到忧郁。
你成了石头。在迎向美杜莎的目光中
得到了充分的自由。
那里的静止使你跟随她游弋着朝远处而去。
这是对自由的向往吗?
这是天使们最后的祝愿。
姚彦成,1995年生于云南昆明,哲学硕士。有作品发表于《诗刊》、《江南诗》、《完整性写作》。曾获云南大学银杏文学奖诗歌组一等奖,入围2021东荡子诗歌奖高校奖。
《南方诗歌》2021年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1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2-3月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4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5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6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7月总目录
《南方诗歌》2022年8月目录
“崖丽娟诗访谈”:李南|诗人经营着自己的语言
李金佳|隔离:四梦与四非梦
蓝蓝:惊奇于没有疼痛的遗忘
叶朗:无表情变奏
阳 飏:母亲来看我
“重唱诗社”丁觉民:皲裂的钝响
“重唱诗社”韦子轩:这是夏日最后的统治
“重唱诗社”王敛:回到误解的时间中
"重唱诗社”台风:走失的索菲娅
“重唱诗社”王侃:我的眼睛刚适应黑暗
“尚新”|楼河:爱的私有与普遍
毛焦火辣:你有下午一样安静的美丽
刘雪燕:落叶在阳光中沸腾
俞璐:一个时代驯服虚无
榆木:无力反驳的比喻(组诗)
“90℃诗点”:胡 弦&张媛媛|停顿与默会
俞强:不是每一个落日都有彩霞
章锦水:人间闲事(十五首)
张引力:拱起时间的弧度
海马:诗歌,还是读后感?
“四川诗人”曹东:我活着,每天抄袭你们的活
江苏哑石:只有风在吹
“纪念徐玉诺”:西思翎|中国的兰波
鸿山﹡玉和祥杯首届南方诗歌奖火热征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