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奇文 （二则）
其 一
张 继 贤 （清代）
具供状人：麻城县儒学生员张继贤，年方二十二岁。为甘罪述刑事。
痛贤幼读诗书，度游泮水。五车窗学，济济乎出众英豪；八斗殊才，堂堂乎轩昂气概。怀岁月凌云之志，抱济世安邦之才。正宜静养潜修，以备廟廊之选。且可偷香窃玉，流为酒色之徒。不意千载奇冤，偏遇风流少妇。三生诉债，偶逢俊秀佳人。晤女生为曾月姑，乃曾元钦之女是范继生之妻也。
玉骨冰肌，映云映雪；秋波春黛，倾国倾城。莲步轻移，丽振恍素娥之舞；兰房晶宝，檐宫疑仙子之居。复暮之余，吟咏尽美。窥贤年少，堪作鸾鳯之交；爱我青春，欲做鸳鸯之侶。初识令喝众童。朝朝寄信，暗呼使女。夜夜传情，因此锁不住意马心猿。身游巫峡，拨动了云情雨意。梦上阳台，一废春风，不啻状元及笫。半窗月色，何殊金榜题名。月下星前，同心私订山盟海誓。偕老共期，入绣帷而换盏交杯。有若牛郎之合织女，上牙床而迎唇抱背。全如金菊之对芙蓉。桃口相温，好似装船过夜。度柳腰、轻摆腕，同刘阮到天台。纤纤玉手，平搂珠玉之腰；小小金蓬，每加送潮之劲。一个抛弃了文章锦绣，不思习理明经；一个飘荡了绝世春心，竞忘描龙刺鳯。绣帷春暖，雪深三尺不知寒；锦帐情浓，深尽五更犹嫌短。恣情未已，渐闻焦鼓之相催；狂澜未闹，直抵东方之既白。往来朝夕，不论触湿风寒；出入门庭，惟防鸡鸣犬吠。相迎喜笑，只恨赴期之晚迟；嘱咐叮咛，还期明夜之来早。二人绸缪，亦云久也；双心羡慕，梦已佳乎。不意，月姑娘，顷起狼心，私造药酒，毒死亲夫。被范氏告法，事难审。隐而有私其详迹，法不轻饶。不意月姑娘玉连环变成了铁锁。张继贤画眉笔改作供状文。
事可哀矣！悔亦晚矣！近花之香，恨不能展翅而高飞；贪饵之魚，悔不及乘波而远跃。然而，谁知女子只识才子佳人，正宜配合。不知貂蝉有月下之灾，昭君有和番之难。前车后车之鉴也，晋以驪姬而危国，周以褒姒而灭宗，前代后代之戒也。书生愚见，但闻窈窕淑女。愿效文君之私奔，胡作狂夫，难同男子之闭户。收尽江南春色，死也风流。可怜满腹文章，尽埋荒草。
呜呼！痛继贤自不能以理制，欲因而贪花念酒。汉亭待旦，万古之忠义常昭。呜呼！风流叙就，继贤今知难免于刑。但愿世人，视其为竭戒。
其 二
曾 月 姑 （清代）
具供状人:麻城县范曾氏，年方二十二岁。为甘罪述刑事。
氏本官门闺女，绣阁明珠。随父读书，学诗学礼；伴女刺绣，描鳯描龙。谩夸咏雪之才，兼擅养花之貌。自思淑女，岂配凡夫；苟遇才郎，实为佳妇。且乐同老无情，暗点鸳鸯之谱。冰人多诈，谈成牛女之佳乐！花枝频催，声声道旁，争看红裙女。宫花几朵喜滋滋，出门鲜是袁衣郎。俱知中风声暴，渺目依稀。对镜无张敞之笔，解衣解韩寿之香。草草花花触目，尽钻心之色；风风雨雨入耳，皆惨怨之声。念光阴之易逝，虑岁月之无多。天也！命也！悲哉！痛哉！
祸因中秋圆月，桂月飘香。遥闻隔岸书声，妄疑西厢故事。步阁色欢，乃是洛阳才子；推窗窃视，果然俊秀书生。慢道锦心秀口，子期同筹；但看目秀眉清，潘郎并美。于俺学崔女之扣门，效卓氏之请见。偷步进书斋，果然含雅；侧身窥郎面，甚是漫柔。白木帖纸糊窗，不及牙床锦帐。枕边言个中语，许多嫩玉柔香。谈笑吹灯，恐外闻而言轻语细；含羞解扣，虑人知而胆战心惊。颠鸾倒鳯，如寻香粉蝶。犹云带雨，似点水之蜻蜓。朝夕往来，唯怕风吹草动；出入门庭，空前月影花移。心神相念，乐意噙笑；灾祸相患，悲亦随之。于是范生有不测之忧，继贤受无辜之累。翁姑执词出告，情为制毒安谋。尊官细阅详情，审得致死情酷（匝）。嫩脸微躯，何堪严刑毒责。柳腰弱质，惧可乱语胡言。冤矣！佳人无缘住金房；哀哉！少妇带罪入囹圄。虽孽由自作，泪向谁拋。与其赦免以求生，不若陈情而速死。纵使君王剑鞘，难见伯姐诸姑；若使宪法宽饶，愧睹家人父子。唯有血染青锋，勿使身首异地。身埋黃壤，只昭殡葬同茔。化木愿成连理枝，变禽应作比翼鸟。完却了风流冤债，收拾起花月浓情。凭后为男的把张继贤传为话柄，当女的将曾月姑编着新谈。稽首天台，情为速死，奉劝世女，莫学曾姑。
编后语（罗敏昭）：
吾出生农家，体弱而时乖运蹇。爱好文字而未用心耕读。终归疲于生计而半生一事无成。因年幼时略有记忆，所以胸中所记犹为杂乱。四十多年前，我叔外公见我有爱于文字，便背诵张继贤与曾月姑的两篇供状文让我试听。吾见其文字华丽，语言流畅，更兼引经据典坦诚认罪。故谨记至今未忘。今查百度，诸版众说纷纭。更是杂说几番废话，句无章法。若以百度几个版本言词，何以敢称奇文。而吾虽未见原版与手抄版本，仅凭外公口诵。今外公已故，也曾请问过许多高贤，亦无处求证真伪。现凭记忆整理刊出，以求高贤校正，或与百度对照自有结论。
百度上所述人名，吾有置疑。曾月姑与范继生应是真名实姓。若原配范郎真能入国监学府，曾氏妻定与之互敬互爱。定不再羡张继贤之才貌，而违心致丈夫于死地。故事的本身是：范继生之父为官，生了个无用之子。仗势使媒人使诈，把才貌兼优的曾月姑骗进家门为媳。在婚姻包办的封建制度下，曾月姑来到夫家才知丈夫无才无志。惧于公公权势而忍受，后至中秋圆月之夜。带上丫环赏月散心，遥闻从隔岸庙堂传来张继贤的书声。细听而尽知他所学不凡，才起了欲近视听之念。窥视后更觉，不但可与钟子期同筹，更可与潘安并美。爱才起意，书信往来。初识令喝众童，应该是初相会时，先把书童吆喝（吩咐）到一边去。而不是百度上的初识令合众同。后来在整个案件中，层层官员都有爱才之意不忍杀之。要不然，县官就可以拟定死罪，何须一级级上报至大清皇帝。而大清皇帝更是惜才之君，阅毕状文，御批：其罪可诛，其才可惜。一不叫杀，又不叫不杀。这就是帝王的高明。下官也就顺意释放了，皇上都说可惜，谁还敢杀。至于谋夫越轨，只怪范家公爹本不该仗势串通媒人使诈，以骗人为婚。要我说，没把公爹谋害就已仁义了。不平等的婚姻制度，冤死了多少良家女子，有谁怜惜过？若是在今天婚姻自由的法制社会，不平等可以离婚，以二人之才，想必定不会如此。
张继贤在院审时，府院阅过状文，起了不杀之心。为试探他真才实学，便当堂出了一上联使之应对。
本院昨夜打点定更，打定五更三点，三更五点。五五二十五点，点点不差。红锦帐内欢，黑狱牢中忧，你抱忧为欢。
张继贤略一沉思，顺口便对：
小生前日卜卦算命，卜算八卦六爻，六爻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有灵，青龙持世吉，白虎临门凶，我逢凶化吉。
看官可想而知，以此之才何患无妻？若非曾月姑胸藏万卷，张继贤岂能动摇其志。若非张继贤笔头千古，曾月姑又岂能谋夫背上封建制度的千古骂名。所以为官，看官都要详情。
因本人水平有限，千古奇文。只是凭记忆写出四十多年前的听闻。字，词，典若有笔误，敬请高贤校正，不胜感激！
2022年8月13日罗敏昭整理于眉山白屋
罗敏昭，男，汉族，1963年9月3日出生于四川省泸州市古蔺县石屏镇，1980年永乐九中高中毕业。无一技之长，惯爱山水文字。涉足人生谋食天涯，四十年四海为家。无任何不良史，现居成都眉山。有郑板桥先生所赠为证：
自问胸中无点墨，
偏爱纸上乱涂鸦。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