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灵山的山门是座仿汉代建筑，有三门两阙，青石的基座和门廊、红色的木结构钟鼓楼、绿色的琉璃瓦，看上去很气派，不足之处是两阙——钟鼓楼的间隔小了些，显得有点局促，它的设计风格和建造质量都不错。

“这词是谁题的？”张振庭看着山门上的一幅楹联问。

“噢，词和字都是我们南阳名家。”有人在身后答。

张振庭回头看见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手里提着个沉甸甸的小提包，小田总赶紧介绍：“曾局，您来得正好，这就是我姑请来的专家张院长。”

张振庭赶紧和曾局长握手，说：“曾局，真巧。不揣冒昧，我想和您探讨一下这副对联。”

曾局长彬彬有礼道：“请讲。”

“紫气东来，勋光武千秋常业成仲景一代医圣；清泉南去，润宛都百里沃野育桑梓亿万众生。”张振庭说：“‘紫气东来’对‘清泉南去’，不知‘清泉’是啥？不如对‘白河西去’，白河是南阳的母亲河。”

曾局长说：“有道理。”

“‘勋光武千秋常业’对‘润宛都百里沃野’，‘勋’和‘润’都是动词，‘勋’不如‘照’好，‘照’是光，‘润’是水，更对仗。‘光武千秋常业’，‘常业’不好，不如叫‘大业’、‘伟业’。‘光武’是光武帝刘秀，就应当人物对人物，比如对刘邦；‘百里沃野’太小，有点压不住‘千秋常业’，‘沃野’对‘众生’也不好，‘众生’是佛教名词。”

曾局长恍然，说：“哦，对联这么有讲究。”

张振庭说：“稍稍改动就好了。”立刻说出了一副对联：“紫气东来，念光武千秋伟业成南阳名圣；白河西去，传秦汉百家显学育中原后生。”

曾局长琢磨了一下，说：“南阳有五圣：谋圣姜子牙、商圣范蠡、科圣张衡、医圣张仲景、智圣诸葛亮，好，张院长最好写下来。”

张振庭发现自己和薛小曼一样好为人师，说：“山门是为景区服务的，内外必须相融，咱们往里面走。”

上次薜小曼出场改变了南阳三李设计的轨道，第二天的下午的“南阳幸福城项目规划设计研讨会”没按原来的议程：先看概念性规划，再讲开发难点和要点，最后落在向当地政府要政策——土地价格上，高书记一进会场就说：“王董事长、张院长、薜女士，我们的规划评审会每月开两次，每次一整天，同时上十几个项目，给设计单位汇报的时间也就一二十分钟，今天我们不限时，敞开聊。”

这是一个长方形会议室，王董事长、张振庭、薜小曼和南阳的党政领导们面对面，那三李只能在下面坐着，却是真正的操盘手，现在看兆头不错。

高书记接着说：“南阳是一片房地产开发的热土，我们见到过太多有实力的开发商和设计单位，老实讲，我们感兴趣的不是你们的开发经验和经济实力，这块地还有几家上市公司争，我们感兴趣的是你们要做什么产业，对调整南阳现有的产业结构有什么好处，能形成多大的就业和税收。”

王董事长和张振庭对视了一下，他们见过的省市级领导多了，像高书记这样强势的真不多，他满口“我们”，他的副手和各部门领导都成了摆设，没办法，这就是中国的“一把手经济”。

“规划方案你们只讲一张总图和经济指标就行了，主要讲讲商业模式，这是四十平方公里，两百多万平方建筑，总投资不低于三十亿，再有钱的企业也不会一次性投资，你们要给我们一个保障。”

王董事长知道张振庭并没做这方面的准备，说：“薜小曼是我们集团的首席经济学家，这方面的话题由她来讲。”

张振庭以为薜小曼会推辞，她的特点是“不听话”——你让她说她偏不说，你不让她说她偏说，薜小曼果然不怕挑战，清了清嗓子，说：“噢，高书记，李市长，各位领导，规划好做房子好建，可南阳的建设用地有限，得种铁杆庄稼，这才叫‘可持续发展’，我们的策略是……”

自此，张振庭每次出访都想带上她年轻、漂亮、有水平、强势却不乏幽默的夫人，却又怕带上她，可现在想这些没用了，她在美国。

曾局长看看天色已晚，说：“我们今天只能在山前转转。”对小田总说：“你开车，咱们去紫灵湖。”小田总说：“我不熟悉路。”曾局长说：“你听我的。”就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边指路边向张振庭介绍情况，他就像是这座山的主人，对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

那次张振庭和夫人薜小曼对南阳市委市政府的规划设计的汇报很成功，特别是薜小曼对南阳现有产业结构的问题和出路的分析，解决的办法就是开辟新区——南阳幸福城，通过这个项目来淘汰过剩产能，稀释落后产业，形成以互联网和数字化技术为主的企业集群，高书记大喜，当下形成了同意这家公司开发幸福城项目的会议纪要，并且给了最低的地价。可事后南阳三李和王总产生了矛盾，三李只同意给王总一行人报销差旅费，设计费得项目转出去再给；王总就控制着设计方案和与政府签订的投资协议原件，说不给三百万就不再出场；三李私下找了张振庭和夫人，想甩开王总和他们单独合作，被他们严辞回绝。后来高书记高升，李市长当了市委书记，也是一言堂，他又换了一套社会关系和思路，幸福城项目搁浅。

张振庭在看景区的路上一直想着上次他们在南阳的成功和失败——成功，设计师必须为地方经济着想；失败，南阳三李想钓鱼却舍不得诱饵，项目就没谈成。他发现自己又可能面临同样的问题——田家没有开发这三千亩山林的实力，严总能出钱吗？还是她身后的表哥能出钱？此行他会不会白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