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炸粮
与忍受无边无际的艰难困苦、慢慢的一点点饿死相比,来一场战斗更为干脆。刚刚见到敌人时的那种紧张很快就变成了战斗的勇气,尽管加上新战士老何才有四个人,还有四杆枪,不到二十发子弹,两颗地雷,五颗手雷,可大家还是快速地进入了迎战状态。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主要是伏击。当然,最关键的是炸毁敌人的粮车。这是抗联小队坚守在头道梁的主要任务。
马山和老何穿过山林,向粮车必经的山路跑去。山里的路硬不便挖掘,好在抗联小队早有准备,事先就挖好了雷坑,并用薄土掩盖起来,专等敌人进山时用。马山和老何很快找到了两个坑位,清理出泥土,把两颗地雷埋进去。
他们埋好了地雷,刚刚返回伏击地点,日伪军的押粮大队就进山了。
从山头上看下去,几十个日伪军押着十辆盖着帆布的粮车在山路上行进。
当押粮的日伪军从四个人的正下方经过时,空气变得紧张起来,就像绷紧的弓弦,只要四个人当中有人动一动,或是咳嗽一声,就会引来一片火力,变成一场恶战。
如果弹药充足,兵力相差不那么悬殊,此时正好发起伏击。可是现在,只有不到二十发子弹的抗联小队也只能指望那两颗地雷了。
他们紧张地望着下面,当日伪军就要进入雷区的时候,每个人都捏着一把汗。只要地雷一响,日伪军就会撤退,那时又会回到他们的眼皮底下,冯老汉的第一枪就会响起来。
可是,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已经走到雷区前的日伪军突然停下来。一个鬼子军官把手一摆,两个伪军将第一辆车的帆布揭开,十几只羊从车上露出来。两个伪军挥着枪托,把羊打下车,又把羊朝前面的山路赶去。
伏击的形势突然之间就起了变化,那些羊竟然成了敌人的扫雷大军,他们不紧不慢,沉稳不惊地朝雷区走去。
“他娘的,小鬼子真是邪性。”明白了鬼子意图的冯老汉骂了一句。
他的骂声刚刚落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只羊已经踩到了地雷。在土石飞溅中,几只羊同时飞射出去。
伪军们慌乱了一刻之后,就恢复了镇定,一面朝两边的山上放冷枪,一面赶着剩下的羊继续向前走。后面的鬼子把死羊抬起来扔上了空车。
匆急之中制定的炸粮计划很快就失败了,冯老汉望着走出伏击区的鬼子气得直跺脚。马山、陈武、老何也呆愣住了。
现在,形势更加紧急了,也只有靠剩下的手雷了。冯老汉让大家把手雷集中到一起,一共是五颗。
“能炸毁粮车的只有手雷了,最好每颗手雷都能炸到粮车。”冯老汉说。
“我扔石头准,扔手雷也不会错。”老何说。
他说完捡起一块石头,朝远处的一根树枝扔去。石头果然砸在了树枝上。
“行,”冯老汉说:“炸粮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一会儿战斗打响了,你只管炸粮车。”
“好勒。”老何说。他蹲下身子,把地上的手雷捡起来,一颗颗揣在衣兜里。
之后,四个人就去追赶运粮的日伪军。
仗着山林熟,他们拎着枪在山石和林地间一路疾跑,半个小时后,他们出现在一个山头上。向下一看,日伪军押着运粮车正朝山下走来。
这回地点选的不错,居高临下刚好可以抛雷。可是这五颗手雷千不该万不该交给新兵老何。冯老汉问老何:“准备好了吗?”老何却傻眼了。大家去看老何,只见他的衣兜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枝刮开,兜布敞开着,一颗手雷都没有了。
这种变化,是让大家无法承受了。“娘的,你是怎么搞的。”冯老汉骂道:“你要是个老兵,我非得一枪毙了你。”
“我,我去找。”老何显得很窘迫。转身就要去找。马山一把抓住他,说:“算了,还是我去找吧,你要是迷了路,更耽误事。”
马山说完,下了山头,顺着原路去找那五颗手雷。
望着已经到了山下的鬼子兵,冯老汉气得直咬牙。老何在一边战战兢兢,生怕冯老汉又冒出什么话来。
等马山找回手雷说不上是什么时候,而日伪军行进的速度并不慢。可以看得出来,指挥运粮的鬼子官无意搜索山中仅存的几个抗联,而只想把粮食运出头道梁。照这样的行进速度,他们很快就会走出头道梁山地,那时他们的运粮行动就成功了。
“不能再等了,”冯老汉在心里想:“只有先打响这场战斗,才能拖住敌人,给去寻找手雷的马山赢得时间。”
他举起了枪,很想第一枪就打中那个指挥运粮的鬼子军官,可是看了半天,鬼子都穿着清一色的军装,很难分辨哪一个是军官。他只好瞄准了打头的第一个鬼子,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山林里清脆地炸响,当头的鬼子兵应声摔倒在地上。山下的日伪军顿时乱做一团。有人叽哩哇啦的大喊几声之后,日伪军才又恢复了镇定,用火力掩护着粮车,朝山上开火。
冯老汉、陈武开始还击。新兵老何这时突然变得聪明起来,他对冯老汉说:“你们打人有什么用,打死马匹,粮车就停了。”
只这一句话,冯老汉对老何的气就消了一半,他对陈武说:“老何说得对,打鬼子的马匹。”
两个人便瞄准拉粮车的马开枪。几匹马中弹之后,粮车堵在了山路上。
因为不知道山里的抗联有无变化,一向自负的河野大佐这次采用了十分谨慎的战术,不仅以羊开路,还携带了包括掷弹筒在内的轻重武器。尽管已经过了雷区,可他依旧惴惴不安。果然就遭到了抗联的袭击。不过,从山顶稀落的枪声里,他很快就判断出根本没有几个抗联,他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他对身边穿着日军军装的冯生说:“冯桑,你带人去推粮,我来掩护。
好!”冯生说:“只要能把粮运过去,干啥都行。”
“呦西!行动吧。”河野大佐说。他对旁边的鬼子一挥手:“火力掩护,射击,射击。”
一时之间,步枪啾啾作响,机关枪突突连声,山上的枪声再也没有了。
冯老汉、陈武、老何被敌人凶猛的火力压制着抬不起头。
好在选择的地点可以随时退去,他们变换了另一处位置,躲开了敌人的火力。冯老汉从藏身的岩石后面抬起头来,看见山下一部分日伪军正在卸去被打死的战马,推着粮车重上山路。他举起了枪,却蓦地停住了,连脸上的每一丝肌肉都凝结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脸,即使那张脸压在日本的军帽下,他还是立刻认出了他。那个人正是他的汉奸儿子冯生。
冯生正在指挥日伪军推车,冯老汉的手立刻颤抖起来。是愤恨、是痛惜,是不忍杀子的骨肉情,可是因为老于的死,枣花的死,还有上级的命令,自己是个抗联,儿子是个汉奸,他必须要把这颗子弹射出去。
他瞄准了冯生开了一枪,子弹飞出了枪膛,飞向了冯生。冯老汉亲眼看到,冯生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正是因为这一枪,他和老何、陈武的位置马上暴露了,从鬼子的掷弹筒里发来的一颗炮弹,在切近炸响,冯老汉、老何的身体被抛飞出去。冯老汉摔在了岩石上,晕了过去。
本文发表在2022年第二期《今古传奇》上。感谢作者刘志文老师慷慨赐稿。感谢读者诸君踊跃点评以及热情洋溢的点赞和支持!

【作者简介】刘志文,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吉林省中青年作家班学员。1976年出生于吉林省长岭县巨宝山镇左克垒村。2006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于《今古传奇》、《短篇小说》等文学期刊。2008年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劫年》。2015年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家恨》。2018年改编出版四册连环画套书《最后的渔猎部落》。2019年12月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吉林省志·税务志》。
网络文学方面,有声小说《劫年》在喜马拉雅平台点击率逾九十万,由北京汉字城堡录制的长篇童话《穿越三界的猫》,在口袋故事平台播出,截止目前点击率逾四千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