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生，姓，王；名，笑然。系我中学时期的语文老师。为了以示对老师尊敬，文中对老师我权且以先生称谓他吧！早就想给先生写点东西了，可一直提不起笔，怕写的东西还原不了先生的本来面目，刻画不清他从容的气势，亵渎他在我心中美好的形象。对先生越加怀念，就有一种越想把他写出来的冲动，把一个完整的先生塑造给读者的决心。今天是先生10年忌日。天色暗了下来，站在开元广场，望着熙熙攘攘的纳凉人，可我的心彻骨的凉，没有一点月夜赏景跳舞舞的兴趣。对着不远处灯光点点的紫薇山，向长眠于山间的先生深深的鞠了三个躬，这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坐在书桌前，铺开纸，握紧笔给先生写下这些许话语。先生是我中学时期的语文老师，也是我迈入文学殿堂的启蒙老师。对于他的学识，他的人品，让人不由得心生一种崇敬之情，敬畏之意。他犹如一座巍巍大山让你觉得雄伟峻秀；更像是故乡的侍郎湖让人留恋不舍；又似乎是一位造诣很高的艺术大师，让人又敬畏又小心。先生诞生上世纪50年代，卒于2004年国庆。那天，风又飘飘，雨又萧萧，天也沉沉。先生的房子门开着一条缝，被门卫发现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先生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满屋子酒气刺鼻，风吹得一地纸张，张张都是满纸草书。先生就这样走了，孤寂地走完了他的人生路。先生属于家庭的独子，父母是典型的知识分子，西北大学毕业，在西北大学任教授。由于父亲解放前曾经在国民党省党部任过一段秘书的经历，文革开始后被发配镇中学任教，在后来历次政治运动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挨整，受批斗，最终实在忍受不了造反派的被摧残和打击，父亲含恨上吊自杀，一周后，母亲留下遗书跳崖自尽。眼看就成为浮萍的小笑然最终被南方村的五保户张婆收养，张婆平时省吃俭用，一心养育小笑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笑然就是在张婆一篮又一篮鸡蛋、一布袋又一布袋玉麦馒头的支撑下读完高中。枚枚鸡蛋是张婆养鸡所来；个个馒头是张婆外出所讨。张婆，其实也就是50多岁，关于她还有段故事。张婆属于下河村的女子，年轻时嫁到上河村李木匠家，李家盼星星盼月亮，三年过去了媳妇未生育没有一丝显怀的征兆。李家又是带上媳妇费钱费神到各地医院看了两年，可是媳妇肚子还是瘪的。李木匠想来想去觉得憋屈，心里灵机一动对媳妇说：“你好几个月没去娘家了，我买点东西，我们去看看二老。”一切准备就绪，木匠让媳妇坐在架子车上，他拉着车，一路羊肠山路，来到下河村丈人家门口，把媳妇从车上倒下来。对着门内的丈人说：“你们家这个不下蛋的‘鸡’我不要了，我现在给你们送回来。”说完话，弃下坐地哭泣的媳妇，拉车扬长而去。三个月后，张婆又被父母嫁到了柳镇孙家。孙家老六家境贫寒，父母早亡，无钱娶妻，45岁的老六硬是用两石麦子才把张婆娶回家。可惜好景不长，老六与张婆和和美美的日子还没过一年时间，第二年春上老六给自己家箍窑口时，窑口坍塌，一土块砸中头部，当场丧命。从此以后，十多年间，张婆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再未嫁人。                                                               

  二 

       在泾水县高中三年，虽然笑然各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靠推荐，看成份的年代，笑然与大学无缘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就在笑然被迫回乡参加劳动第二年，邓小平复出，全国恢复高考，关闭十年之久的高考考场大门终于重新打开。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又是那么及时，笑然随报考大军经过一番认真备考和考试，在等待中成绩终于张榜公布，笑然如愿被“省师范大学”录取，这是对父母在天之灵的告慰，更是对张婆含辛茹苦的最好回报。4年的寒窗苦读，笑然大学毕业。对于留都市还是选择回乡执教，他选择了后者。回到泾水县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回到父母亲曾经奋斗过的地方，回到了对他望眼欲穿的妈妈（张婆）身边。在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笑然回来了。张婆高兴地逢人就说：“我先生儿回来了！”随着笑然的如期回家，张婆这几年悬着的心终于回到了腔子。一个多月后，笑然被分配到柳镇从教。成为先生的笑然，对张婆越发孝顺，外人谁能说他们不是母子。逢集日，笑然用架子车拉着张婆去赶集，在集市上给张婆变着花样买吃的。这次是羊肉泡下次就是大肉水饺，待张婆吃饱喝足，这才又拉着张婆回家。不是亲儿，胜似亲生。张婆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人，唠叨笑然乱花钱，好多次执拗不再赶集，笑然没法只得从集市上买些时令蔬菜、肉食，张婆这才高兴地说：“自己做的还是便宜、干净、可口。”先生对养母的种种孝举赢得了村坊邻居一致好评和赞许，大家都为张婆有了依靠而高兴，能收养这么孝顺的儿子而感慨。几年间，张婆就和她的先生儿幸福地过着。也就在先生入党的那一年春，张婆突发心肌梗死，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张婆的葬礼是先生一力操办的，柏木棺材，青砖大墓，青石墓碑。奠仪隆重而不失体面，杀猪宰羊，席面大气而不失格局。葬完张婆，先生因此还欠下了帐，但他的这一举动在当年和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一直被乡亲们传为佳话。父母去了，还好有张婆收留；如今张婆走了，只有单位可留。从此以后，先生到死也是基本住在学校的教工单身宿舍里。从小被父母和张婆宠爱有加，做饭自然是：擀面杖吹笛子-----一窍不通。一日三餐，基本在学校教师灶上。最难捱的是周末、重大节日及学校寒暑假放假，校方停灶，先生三餐改两餐，独步上5里之遥的小镇食堂打发生活。天长日久，饭店的饭菜吃得先生走到食堂门口转圈圈。不知进哪家食堂合适，更不知道这顿吃了下顿又吃什么？衣服脏的实在穿不成了这才脱下来泡在水盆里不得要领乱洗一通，晾干后污垢依在，只是少许了些汗臭味。同事们看着先生这个光景,就极力给其蹿腾，物色对象，终于邻村一个初中程度的农村女青年和先生处起了对象。两个月后一天，先生与该女青年在学校老师的操办下喜结良缘。媳妇住原张婆家，经营家里的几亩良田；先生一门心思教书育人，传播知识。从有了媳妇后，先生的生活有了规律，人收拾的精干起来，房子的摆设井井有条，卫生干净了许多。每周星期五学校放假，先生和学生一样也是匆匆往家赶。有了媳妇就有了家，就有了温馨感。先生边往家赶，边望着不远处家里灶房烟筒里飘出的袅袅炊烟就心里就暖暖的。                                     

  三  

  先生在省师范大学学得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柳镇中学执教多年也一直给学生们教授语文课。先生课在整个中学上座率是最高的，就连经常逃课、旷课的学生只要听说是先生的课程，必能正襟危坐，洗耳静听。先生讲课不参考教案，他也从来不备教案；不带课本，更不照本宣科。在当时，全校所有教师中只有他一人享有不备教案的特例！这也是他带的班级每年语文考试个人成绩和集体成绩在全县名列前茅的缘故，县教育局的大小领导无人不知道他这个教学能手，几次三番欲调他进县中学，都被他婉言拒绝。逢先生课程，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手捏两根粉笔待上课铃响毕,这才不慌不忙步入教室，迈上讲台开始授课。语文课在他的讲授下深入浅出，形象生动，让学生流连不已，暗自叫好。即使下课铃声响起，只要先生还在讲课，大家也必岿然端坐。先生让学生划某课书中重点，不看课本，面向学生张口就是：P多少页，第几行至第几行某词语或者某一段落课文内容如行云流水顺口奔泻而出，一点也不卡壳且一字不差。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让他讲的声情并茂，妙趣横生，令学生们大开眼界，让人没想到文章还可以这么写。从开始涉猎文学名著到真正爱上文学正是在先生一步步熏陶下逐渐养成这一习惯。先生讲授诸葛亮的《出师表》一课让人深为感怀。他先给学生们朗诵了一篇原文，大家被老师的浑厚且带有磁性的声音所吸引，但朗诵到最后时，先生已泪如瀑布，哗哗流下。他的失态举动，一时让学生大为震惊，先生并没有因此而中断讲课，又从作者所处的年代，故事的概要，当时的政治坏境，作者的心态等等方面展开来给学生来讲。为了能让学生对《出师表》有印象且达到背诵理解的效果，他又把《后出师表》写在黑板上让大家抄下来，他一边讲一边让学生慢慢理解，细心体会诸葛亮当时写前后出师表的情景和用意。在中学几年间，先生在教授我们过程中为了提高我们的阅读古文能力和写作水平，先后让我们在课余时间学习了李密《陈情表》、韩愈《祭十二郎》、袁枚《祭妹文》等等古代大家之精品，还进一步引导我们对当代名家精美散文，如:周作人《苦雨》、贾平凹《丑石》、汪曾祺《葡萄月令》等好多名篇文章进行学习。让同学们对文学由喜爱变成了热衷，开始醉心于写小豆腐块，不停地往报刊杂志社投稿退稿，退稿投稿，突然十篇有一被编辑选中刊出，当事人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倍觉增加，同学们羡慕的目光绝对让作者飘飘然几天。虽然同学们出产的作品很多，见报者一月两月偶尔有之。但这对于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文学爱好者已经来是莫大的鼓舞，同学们，因此而激情不减，笔耕不辍。时隔多年，到现在我才理解为什么先生让我们刚开始就接触名家名作，让我们阅读也要多阅读名家经典篇章，原来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对提高个人自身的文学素养、写作手法和方向的影响是很大的。原来先生是一个性情中人，一个感性十足的人。难怪南宋学者赵与时在《宾退录》中说：“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看来，此评不假，我亦同感。                                                         四  

好景不长，先生的婚姻一年后出现了危机。先生由每周一小吵发展成每月一大吵，到后来干脆住校周末也不回家，双方出现了僵持。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经过好心的同事说和化解，双方关系有所缓和，但冷战时断时续，两人渐渐也形同陌路。媳妇也经常不着家，住娘家的时间多，在家的日子少。先生的婚姻维系了一年六个月后，终于结束了。离婚没经过法院，也不存在什么财产分割问题，双方是经过协议离婚。在镇政府也就一个小时左右，两人各自兜里揣本离婚证从镇民政工作站出来。一出民政干事办公室，“媳妇”顿时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轻松快慰的神情；先生一脸忧伤，茫然不知所措，脸蜡白蜡白的，像做错事情的孩子跟在“媳妇身后”，媳妇理也不理先生，疾步匆匆朝北而去。先生这才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个女人再也不是自己的女人，已经和自己撇清关系，从此以后自己一生和这个女人将无半点瓜葛。想到这，先生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伫立路旁看着这个给了他温暖和憧憬的女人渐渐远去，这才一步成三步移回了学校。当日先生在自己房子里喝得酩酊大醉。深夜时分，学校的教职工们被先生的一声声嚎啕大哭声所惊醒。大家闻讯赶去，先生面色憔悴，满脸的鼻涕和眼泪，跪在床上，哀嚎变成而来嘤嘤啼哭，口口“英子--英子---英子”地叫着.......两裤筒如同羊毛遭雨贴在腿上，尿骚味、呕吐物、酒精味在屋子里混合着、散发着。大家不约而同地为先生换完衣裤，把先生抬上床，收拾完屋子，相继散去。整整一夜，哭泣声时高时低，时断时续。                                          

五 

离异一个月后的一天，先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一家超生户要送养自己刚分娩的女婴（计划外三胎），一时喜出望外，让这家掌柜的把膝下两个小女孩领过来，先生看了孩子一番相貌并简单问了孩子几个问题，在确定婴儿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先生按事先的约定给孩子爸爸手里塞一个红布包（内裹2000元），算把孩子抱回来。学校不是养小孩的地方，孩子被先生抱回了家。孩子要吃要喝，要拉要尿，要洗要盖，折腾的先生苦不堪言。先生一边要教书一边要养孩子这也不现实，最终把孩子奶给了邻居的张嫂，钱粮费用每月由先生支付自然不用说。张嫂夫妇有两个“光葫芦”，一心想要个丫头，就怕不能心随所愿，更怕要缴一笔数目不菲的计划生育征超款，加之自家的经济状况本不就好，愿望也只能一搁再搁。“帮先生奶小孩，就当给自己养一个闺女。”张嫂想。先生匆匆离婚本是一件雷人的新闻。农民和公办教师离婚，抽得！在那个年代好多农村女青年把找一名国家工作人员当作一种荣耀。这太让人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接着年轻先生平白无故又抱养了一个女儿，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先生的举动不几天在小镇子传得沸沸扬扬，这无形中增添了人们的无限遐想和炮制。有人说：“先生是个老玻璃，不爱女人爱男人。”还有人说：“先生天生阳痿，是个银枪蜡样头，中看不中用。”更有人说：“师娘是个石女，没有生育能力。”一时坊间人云亦云。唾沫归唾沫，口水归口水。流言丝毫没有影响先生在学生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先生给孩子取名：“天赐！”眼看着孩子一年一样，可是先生没有再娶的丝毫念头，一个个好心人兴致而来，叹息而去。先生与人处世不拘小节，爱憎分明，随和友善。他以其渊博的知识，优异的教学成绩，这么多年在学校为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不论是教师还是校长无不对先生尊敬有加，礼让三分。                                          

六 

先生一生酷爱读书，喜爱创作，痴迷书法、擅长拉一手绝美的二胡。先生的卧室角角落落、床上床下，到处都是书籍。好多爱好文学的学生都获得过先生的赠书，我当然也不例外,获书最多。说多也不过10多本，但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主要缘由我爱写，常写，经常去老师哪里请教，帮老师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如，提水、劈柴、扫地，我的勤快，好学使得老师也格外关心我。老师珍藏的好多书，我都能如愿阅读到。这对于一个贫寒的学子来说这种待遇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在心里我很感恩先生对我的这份厚爱，让我在那个那个饥肠咕咕的岁月精神生活不至于空虚。先生在我们学生眼里，他永远是一种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做派。他的朋友基本都是些文化圈和他志同道合的人，好多人不是不愿意和他交往，而是被他的冷面孔所惧。他对学生是无私的，讲起课来滔滔不绝，倾囊相授，从不以资质高低来对学生另眼看待。他孤傲，可精神世界不寂寞，他曾经常对人说：“他的伴侣就是书，他是为艺术而生的。”在学校教职员工里，先生是一个唯一没有是非的人，只一门心思教书育人，做学问。夏日闲暇，先生靠卧躺椅之上，隐于树阴之下，手捧书本，醉心其中，忘乎所以。躺椅旁的花园围墙上放一杯刚沏的清茶，在阳光下折射出绿色的光泽。先生最佳的创作时间往往是晚上10点后，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伏在台灯下开始了他一天的耕耘。还是一杯清茶伺候，时断时续的一口抿着茶水，一边咀嚼着茶叶，一根接一根香烟在指间燃烧着，一截截烟灰从指缝悄然落下。思绪开始出现喷涌，只闻沙沙声笔不停歇，满屋子这是已是烟雾缭绕。那时先生的作品常见发表，《星星诗刊》、《写作导报》、《陕西日报》、《延河》、《小说月报》等报刊杂志不时刊有先生的诗歌、散文，随笔、杂文、小小说，稿费单子十天半个月的光顾先生，惹得其他教师们一阵有一阵的嫉妒和眼热，学生们越发对先生崇拜有加。小天赐一天天长大，先生在教师的岗位上日复一日地耕耘着。先生给孩子是最好的物质享受。基本上他每月的工资十有七八都花在小天赐身上，吃的穿的用的从没断过孩子精神，就连张嫂四季的衣裳，每年冬季的取暖煤都是先生为其买单。孩子略懂人事。就搂着张嫂脖子一口一个妈妈地叫着，叫的张嫂心里热乎乎的，心里那个高兴、得意别提了。和孩子天长日久也慢慢感情渐深，对孩子也是爱不能离。先生每日下班或临双休日他不是领着孩子去赶集，就是去拜访朋友；不是去散步，就是给孩子讲故事；不是去和孩子玩耍，就是教孩子读书认字.....把小天赐打扮的如同城里的孩子一般漂亮，孩子也逐渐成了先生的影子，也乐得和先生共处，先生更是得过且过，形影不离。只要不是张嫂来接，先生是一刻也舍不得小天赐与自己分开。即使平时生活再不如意，当他看到孩子快乐无邪的顽皮样，哪嫣然一笑，那一声声：爸爸--爸爸-爸爸的奶样，心里别提多幸福快意！也许对先生而言，小天赐就是他心中仅存的那点温馨与快乐吧！90年代初，农村的文化生活比较单调和枯燥，只记得我们学校有架手风琴，由校女音乐老师保管。平时不用时用白布捂着，搁在她宿舍的桌子上。群众中间的乐器不外呼笛子、锁啦、二胡之类，萧、口琴个别家庭也有，但会吹得并且吹得好的也没几人？先生喜爱音乐，精通音律，也许有人会觉得一个学中文的人怎么会对音乐有如此造诣。人常说：“灵人快马是天生的！”先生从喜欢音乐，到平时经常去琢磨它，研究它，到熟悉它，精通它，也就用了三年多时间，他什么乐器都尝试着去用，吹拉弹唱基本功都掌握后，他最后还是选用了二胡，并为之钟情到死！也就在当时能把此种乐器真正把玩且玩的如此精妙在行的人又有几人？先生拉二胡从不拉那些滥调，小调，一直把拉好经典当成自己学二胡、拉二胡最高的追求，每天早起在沟边、在麦田的小径上，一把凳子，一本曲谱，常常拉的是忘情于天地之间。引得劳作的群众，赶路的人驻足静听。什么《二泉映月》、《梁祝》、《高山流水》等十大经典名曲，还有诸如《相思风雨中》、《牧羊曲》、《人鬼情未了》等等曲目，在他的二胡独奏下令人让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拉起二胡来，先生就好像进入了音乐世界，微闭眼睛，跟着曲子的节奏晃动着脑袋，双手时快时慢，配合默契，有时像万马奔腾，有时如涓涓细流；有时春风和煦，有时北风怒呺，有时轻松快意，有时让人如泣如诉......听先生的二胡独奏是种难得的享受，这主要看他的情绪了！情绪高涨或者低迷，往往是他拉二胡之时，但是只拉三个曲，为了不影响别的教职工和住宿生的休息，一般是夜深后去学校后面的小树林去拉。岂不知随着他的二胡声起，学校的老师和住宿生注意力被吸引力了过去，静静地倾听着这来自美妙的天籁之音。曲调时高时低，节奏时快时慢，跟着旋律，闭着眼睛听这美妙的曲目，好不畅快淋漓，好多同学能把听到老师的二胡声当做一种美的享受，一种炫耀。也许，这就是先生一种心情宣泄和孤独排遣吧!先生的二胡独奏，好几次还代表泾水县文化局参加“市乐曲演奏大赛”每次获奖，不是一、就是二。惊得席上评委老师问先生：“小伙子你是从哪个音乐学院毕业的？”“我是陕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先生答曰。当评委最终得知先生二胡是自学的，才学习了三年时间。教授赞叹：“小伙子你是我见过音乐人中悟性最好的一个，进步最快的一个，也最刻苦的一个年轻人，你很有发展前途。”最终，先生没有选择走音乐发展之路，一直从事他的语文教学工作。先生兴趣广泛，只要专攻必有所长。教学是生存之道，也是立身之本。写作、拉二胡，书法纯粹是生活的一种润滑剂，但真正把嗜好转变成一种无穷动力，让自己感觉到自我满足和价值体现的存在，看来还需提一提先生的于氏书法。先生酷爱书法，粉笔板书，钢笔楷书多年来令他的一批批学生所羡慕，推崇。学生们把先生为偶像，以把钢笔字练到先生的水准为目标，去临摹，效仿。有个别坚持学习者，略有小成，钢笔字真也写的字正方圆，有了一些先生遗风，大部分同学一阵风后，又回到原地。先生尤以擅长毛笔书法，以临摹于右任草书在方圆百里而著称。一份辛劳，一份收获。一切成就的取得无不浸透着奋斗者数年的汗水和辛劳。先生从十五岁开始学习书法，师从当地书法翘楚雷迟、闫军、康海等书法名家。系统地接触了柳、颜、赵、欧体，在摸着书法的门槛后，接着临摹唐代的褚遂良，虞世南作品，潜心魏碑研究，书法成型且有了功底后，又开始学民国的谭延闿(楷书)、胡汉民(隶书)、吴稚晖(篆书)、于右任(草书)。多年来刻苦学习，集历代名家之长，终成一体，尤以临摹于右任的标准草书著称。40岁时的作品酷似于右任行笔，47岁时的书法水平空前跨越，达到神似于体草书地步，字里行间透出西北人特有的大道雄强，磅礴无极。先生的书法挥洒自如，笔法老道，功力深厚，在县域内自成一派。                                        

七 

有一日，校长办公室里来了一位西京之地的中年人，温文尔雅，金丝边眼镜挂于鼻梁上，西装革履，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原来此人系校长的大学同学，供职于长安书院，是位书法家。这次主要是沿丝绸之路----西部行，领略大西部风光，经过泾水县，顺道看望多年未谋面的老同学。一阵寒暄亲热，自然不必说了。就在该青年书法家放下茶杯，准备和校长出门时，抬头瞬间被校长会客室墙上的一副于右任先生的《满江红》所吸引。老同学，你这里还有于右任书法作品，难得！难得！”校长同学一边看一遍不住地点头，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可惜是个赝品，不然你就发财了！说真的，如果不是这幅字所用的宣纸（近几年的宣纸非清初民国年间宣纸）露出了破绽，我差点就被忽悠了！老同学，给你写这副字的人在哪里？我现在就想见他！”一双急切的眼睛望着校长。原来校长的老同学是位于右任书法的铁杆粉丝，对于氏书法研究多年，在鉴定方面很有见地，一般这种临摹品，他会马上发现其暇子，从心里去否定它。他深深知道今天他是遇上高人了，能写出这幅字的人，书法水平绝对在他之上。就目前自己的水准，只能说在鉴定这方面有权威性，但是让他写出这么一副岳飞的《满江红》，那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老同学，如果你喜欢这幅字，我现在就给你取下来。”“不---不---不”“这幅字是我们学校的一位语文老师书写的。我让他现在来见你。”先生和书法家相见，在校长的互作介绍后，双方话题慢慢切入到书法领域的层面，从古代到当代，从艺术到现实，两人大有相逢恨晚之感，校长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是一个劲地往茶杯续水。开阔天空毕。在校长同学的要求下，先生带他参观了自己的陋室，临分别时给其手书一副仿于氏草书《寻隐者不遇》，以示正之。                                         八

         校长同学放弃了西部之行，掉头回家后，迫不及待地展开先生增给他的《寻隐者不遇》和自己在拍卖会上拍得的于氏书法作品，两张作品放在书桌上细心比对，揣摩，竟发现先生的落笔运笔，书法风格与于氏不差分毫，如果在其书法作品盖上于氏印章，纸张换成民国时期的宣纸，墨用老墨，那谁能说这幅作品不是于右任大师的标准草书呢？校长同学心里叹道：“穷乡僻壤真个藏龙卧虎，老王不愧为当代活“右任”呀！”校长同学经过几天周密计划，又驱车再临泾水柳镇中学。和先生经过商谈，只要先生给他写一副字，可付给先生1000元，大篇幅的诗词曲赋按面积大小另算价格。先生一下呆住了，他一月的工资在目前也就300多一点，这在中学教师里可算高工资啦！既然有人赏识他，喜欢他的字，他也就乐的给写，反正劳有所得，何乐而不为呢！临摹就临摹吧!谁让自己痴迷“太平老人”（于右任）的草书呢？这就当自我价值的体现吧！有人认可他总比没人搭理他强。校长同学说妥好事情，把准备好的一厚沓民国宣纸，古砚台、古墨和于右任不同时期所用的印章一并搬进先生房子。先生从校长同学的行动中看出了人家对他的器重。但是无功不受禄，做人原则必须有：“一个月只给书写一副作品，要什么内容由书法家定。”因为先生心里清楚临摹品不能要多少就给写多少，必须是书法中的精品，写得多了也就不值钱了！校长同学无奈，也只得同意先生的条件。他知道先生志趣高雅，强求不得。从此以后，先生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于氏草书的临摹作品在人前不轻易写，除非有缘人不可。                                            

                                九 

一年间，先生前后手书10多幅作品，送给书法家，报酬也是如约而付。校长同学在一次次取作品中，喜形于色，热情倍增，给先生烟是整条整条，酒也是一箱喝完接着送。“艺术灵感往往是在烟酒中熏陶出来的。”校长同学认为。先生此从与书法家交往上后，校长对他也客气十足。没出一个月，课程也不让他带了，工作岗位重新被调整，被分配管理学校后勤。有了更多时间的先生，陪孩子，读书，拉二胡，练书法已成为他生活的主要因素。在一次校长邀先生私下喝酒，酒到酣处，校长拍着先生肩膀说：“兄弟，你知道你一幅作品能卖多钱？”“不知道？”先生一脸不解。“告诉你吧！每幅售价基本都在十万元左右，大尺幅作品还能卖到二十多万哩！你的作品就连一般鉴定界的行家也马失前蹄，判断失误。你是个神话，更确切地说你是个财神。哎呀！看来我是喝多了，怎么给你说这个，老同学不让我告诉你这话的。你可不能听了我的这番酒话立马与人家漫天要价呀！”先生听完校长话大为震惊，没想到自己的作品如此值钱。就说吗？校长对自己如此关照，原来中间由此缘由。漫天要价那是不可能的。但给校长同学写得越发少了，有时两个月也写不出一副字。书法家催的急了，先生只能告诉对方没有精品，他的每幅作品首先要让自己觉得满意，予以搪塞。校长同学也可能觉察出其中端倪，每幅作品价格开到5000---10000元，双方这才恢复了正常交易。先生虽然是位教书匠，可在那个年代绝对可以算得上一介富翁。                                                                      十 

         弹指间，十四年光阴一晃而过。天赐已经出落成一个小姑娘了，扎两个小辫子，一双浓眉大眼，白白净净，显得机灵有利索。先生对孩子是疼爱有加，真个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飞了。”对待学业抓的比较紧，恨不能把自己的平生所学都传授女儿，但女儿好像不是天生那块学习的料，在小学时，每门课还勉强能及格，上了初中考一门砸一门，唯一能及格的也就是数学。就连学校的老师都说：”枉你爸生所学，你怎么连个皮毛都没学到。”说天赐资质愚钝吧！天赐在吃喝穿衣方面谁也赶不上，街道哪家饭店有什么招牌菜；哪个牌子的衣好看，她能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话说到此，也许大家会说是先生把孩子惯坏的。与宠爱也许有关系，更多的应该是孩子任性和叛逆。先生为了孩子不受半点委屈，哪怕他自己不吃不穿也要让孩子吃好，毕竟孩子是抱养来的，不能让别人说三道四。世间的事情，往往有因必有果。有一天，天赐生母莫名其妙的找到先生，要把女儿认下，两家亲戚从此走动起来，好以后有个照应。对于天赐母亲的一厢情愿，先生断然拒绝。平静了10年了，突然要来认亲闺女，这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接受，生育之恩永远代替不了养育之情，他的女儿，他唯一的亲人，是无论不能和自己离心的，多年来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份感情，生怕孩子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或者觉察出什么？哪怕他多么希望这个秘密能永远不被捅破，最好是孩子此生都不知道，他需要这种永久的平静，谁打破它谁就是他的仇人。今天，天赐母亲来了，他有不安起来，生怕孩子知道了她的身世，这对孩子的心灵的创伤该有多大。因此，他请人给天赐母亲传去话：“想认孩子那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这么多年，小天赐总问他：“爸爸，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妈妈。我为什么没有？”“你母亲，病死了！”予以搪塞。“不嘛！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小天赐哭闹开来。时间长了，天赐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一日，放学天赐哭着跑回家，说：“爸爸，你告诉我究竟是你亲生的，还是抱养的？学校少坤和我吵架说我是买疙瘩。”先生气急败坏，领着天赐跑出去质问孩子的同学，谁知少坤看见天赐的父亲一脸怒气，吓得两天没有来学校。步入初中的孩子，先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成绩还是没有多少提高，在学校和同学张是朋友王是弟兄，先生给的零钱花完，没钱就从先生的钱包里偷偷取钱，先生发现后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最后，天赐被先生从他宿舍搬出，撵回张妈妈家。心里想：孩子缺少母爱，看和张妈妈住一段时间有没有改观再者农村环境差点，看孩子过过苦日子看有没有收敛。谁知回到农村，孩子没有宽裕的零钱，就去到张妈妈哪里要，今天是复习资料，明天学校收书费等等巧立名目，变相借钱供其花销。一次，在先生面前张妈妈无心间把话说漏嘴，先生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又把孩子领回了学校，可是管的住人，关不住心。孩子开始出现逃课，有一次，夜深了还没见天赐回来，先生找同学，问张妈，该想的办法都想了，13：00多了，还是不见人影。先生急的睡也不行，坐也不行，于是干脆在学校门口圪蹴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学生开始陆续进入校门，这时天赐才和一个男同学相并而行一起朝学校方向走来。先生一脸怒气，男孩老远看见先生一言不发，铁青着脸，蹲在学校门口吸烟，明白了个中缘由，风似地朝路边的玉米地张了进去。无可奈何的天赐只得低着头超父亲跟前走来，先生二话没说，“啪“的一击响亮的耳光声过后天赐被打翻在地。先生长叹一声：“丢人呀！丢人！你让我这张老脸搁在那里。”天赐顺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边用袖拭去嘴角的血丝一边说：“看来我真的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是我爸爸！难怪同学们说我是买疙瘩。你今日打我，还出手这么重！“先生一下子惊呆了。我错在哪里了？教育自己的孩子，竟然如此失败！我还有什么资格教育别人家的孩子，还是毕业于堂堂陕师大，滑稽呀！真是滑稽！说来，谁人信？世上还有这么失败的父亲吗？初中三年级，眼看就要毕业了，先生好说歹说天赐就是不愿读书了，要随同学南下广州打工。先生的对孩子的希望很大，原本把孩子培养成一名重点大学一类本科生或研究生或博士，他都无怨无悔，只要孩子上进，他坚决供到底。谁知，希望与现实有着如此天壤之别，美丽的肥皂沫就这么在他有生之年破灭了，如同自己从五色祥云上掉了下来，让他久久地陷入失望和无奈之中。“算了，不是念书的料，就别勉强了。既然孩子愿意打工就让她去吧！她也该受受苦了，历练历练，也好让孩子知道生活的酸甜苦辣，知道世间的世态炎凉，也许经此一遭的打工会让她对生活的不易有更深的理解，对孩子的以后成长何尝不是一种阅历的增长。”先生心里想。一周后，先生把天赐送到车站，天赐随着县劳务公司组织的打工队伍南下而去。临行前，先生在天赐兜里塞了2000元。“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在外面好好干，要和同事搞好关系，要遵守厂里的制度，自己照顾好自己。如果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家里的门永远给你敞开着，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先生一边帮天赐收拾行囊，一边给孩子嘱咐着出门在外要注意的具体细节。殷殷之情，寸寸爱意，让人落泪。                                   

 十一 

送走天赐，阴沉沉的天哭泣起来，蒙蒙细雨，霏霏扬扬,就没有要停的意思。在回学校的班车上，先生坐在车窗边默不作声，任由泪水肆虐流淌。天赐走后，一连好几天，先生是夜不能寐，食没有味。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整个人被抽空的感觉，经常一个人暗自叹息。孩子在的时候，心里怨恨不争气，当孩子远离自己，流落他乡，去圆他那美丽的打工梦。殊不知，现实是残酷的，社会是复杂的。自己又是何等的卑微，对孩子草率的决定，简直就是无能为力，一筹莫展。半月后，先生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眼圈昏暗，嘴唇干裂，憔悴无神。此情此景令人透骨酸心，让人看着触目伤怀，无不动容。天赐一走，先生孤零。               

 十二 

时间长了，尘埃终要落定，一切又尘归尘，土归土。朝阳依旧顺着地平线缓缓升起；夕阳仍然从高山的后面徐徐落下。天赐走了后，先生隔三差五就去单位传达室看报纸，其实他哪里是为看报纸，说穿了，还不是看有没有孩子来的信件。半年过去了，只言片语也没收到，传达室的老李更没有喊他接过一个电话。一年后，心里不安的先生，南下广东探女。初入东莞城，先生就被东莞的发展速度所震撼，酒绿灯红，繁花似锦的东莞和灰不拉几，落后萧瑟的泾水县形成强烈的反差感。可此时的先生，对灯火辉煌、琳琅满目的高楼大厦，没有半点热情。他只想快点找到女儿，她究竟长成什么样了？现在工作顺利吗？适应广东这边的饮食生活吗？……第二日，先生来到当初来县招工的某鞋厂，从人事科得知：女儿当初进厂只上了三个月班，就辞职而去。先生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茫茫人海的广东，孩子不联系他，他上哪里能找到她？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究竟在哪里？你可知道？爸爸想你呀！对了，还是去问问当初和孩子一个车间打工或者一个宿舍住过关系比较要好的女娃，看看他们知道行踪不？经过一番打听，一个女娃还真告诉他：“半年前，她还在东莞某街道见过天赐并且还一同吃过饭，当时她说她在东莞某玩具厂上班。”先生接着赶了过去，玩具厂传出话来：“人在两个月前辞职而去，现在去哪里？我们也不得而知。”打听来打听去，再也没有一点女儿的消息，音讯就此嘎然中断。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先生手提包里提着在东莞商城给女儿买的3000元的洛基亚全球通手机，带着满腔的悲愤，坐上了北归的火车上，几天的路程，只喝了少许水，一口饭也没有吃。回到学校，先生睡了整整三天，人又挣扎了起来，逐渐恢复了过去的生活节奏。生活如常，谈笑风生，就当女儿去外地工作了一样，继续以文会友，兴致盎然。只有在淙淙的溪流边，在高山之巅，在沟壑腹地，喝的微醉的先生这才操起随身携带的二胡，忘我的拉了起来，好像在哭泣,又好像在倾诉。曲调咿咿呀呀,鬼哭狼嚎，嘶哑的嗓音，犹如悲切的鹧鸪啼叫，像极了沧桑流淌的历史时光。先生无奈之举，让人倍觉同情，心有不忍。听着悠扬荡起的二胡声，一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之感顿时涌上人们的心头。在人前，先生依旧是从容不迫，才情四射。两年零三个月一个午后，女儿电话来了。天赐在电话里说：“爸爸，我谈对象了，男娃是甘肃兰州人，他对我很好！”“对象的事情你回来咱再说！只要你平安爸就放心了！”先生接到电话喜忧参半。女儿在电话里也就枣核拉板，没几句话就挂了。先生这才意识到孩子大了，打工回来不可能父女同住一室，女儿该有自己的卧室了。第二天，先生把自己的平生积蓄拿了出来，盘点了一下，这就进了城。第四天，127平方米的房子买到手，距离县城中心位置，离学校、医院、菜市场都挺近的。接着装修，置办家具、购买电器等等生活一用物品，两个月后房子装修一新，高端大气，直接就可以领包入住。也就在房子装修好一周后，一个傍晚，女儿回来了，穿着一件风衣。女儿一进门就说：“爸爸，我要和科科结婚？”    “可可是谁？”先生一脸狐疑。“他就是我给说的那个兰州小伙，人勤快，对我很好。“说完话，目光落在凸起的肚皮上。先生忽然一切都明白了。“你这是逼宫啊！看来，我同意不同意也由不得我了！你这是在往我脸上尿尿呀！你让我这老脸往哪里搁！我还如何教育别人！说着先生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长久的沉默后，先生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说：“房子我已经给你在县城买下了，也装修好了！你说，你和他以后准备把家安在哪里？”“兰州那边环境比咱们这边好，科科是父母的独子，他父母希望我嫁过去。”“你的意思呢？”“科科的家在市区，家里条件好，将来也有人带孩子。”“明白了！先生顺手从抽屉里取出家属楼门钥匙和那只连盒子都没打开的三星手机塞在天赐手中，你将来有时间了就回来住住；想给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打电话了，你就用它打;你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说着从褥子底下取出一厚沓百元钞票塞给女儿，这就权当我给你们的陪嫁。”.......女儿在父亲房间里待了2个小时后，坐上了去县城方向的出租车，一路疾驰而去。先生一夜无眠，烟蒂塞满了烟灰缸。                         十三 情绪不佳的先生烟瘾大，酒瘾也重。爱喝，常喝，常醉。衣服被烟头烧的一个洞接一个洞，经常是烂醉如泥，不是酒肆老板送回学校，就是被学校的教职工或学生遇见而搀扶回来。女儿走后，先生变得突然大气起来。一改往日做派，喝酒不喝次酒，抽烟不抽劣烟。周围常围着一群文学、书法、音乐爱好者。先生好客，只要有共同语言且相谈甚欢，基本到饭点都由先生做东；许多有才气的落魄青年好些都受过先生的恩惠。一天天，先生有些疯癫起来。生活没有了规律，个人举动异常。先生字也写，但不经常。只要他心绪顺畅，于氏草书在他笔下，副副精品，可遇而不可求。因此，他好几个人朋友得到过他临摹于氏的《月仪帖》、《出师颂》和《兰亭序》手书。                先生的疯癫症状接着愈加明显，天再冷，也不会开电热毯。房子门口分得一大堆煤，数九寒天也没见他打过一次炉子。房壁上的空调是一位书法爱好者装的，缘由先生给他写了几副字分文未要而给的谢礼，即是在炎炎夏日还是冰天雪地也没见先生打开过几次。先生整日沉醉在酒乡里，房子的烟酒从来就没缺过，惹得学校教师中的好多烟民、酒鬼经常去他那边混吃混喝。说穿了，先生的死与过量饮酒不无关系。先生一声孑然一身，虽然朋友故旧弟子甚多，但无一亲人。他从死到埋入土中，整个葬礼全部由学校一手张罗组织的。在先生的追悼会上，有士农工商、政府官员和先生昔日的同学；有书法、音乐、作家协会人员；有各地仰慕先生的才学、人品的来宾齐聚一堂，会议开的既沉痛而庄重。送来的花圈放满学校的大礼堂，挽联，悼词对先生给予了极高的褒扬和赞美。第二天清晨为先生送葬队伍从头至尾，排了好几百米距离。自发扛铁锹参与葬礼的不下百人，场面壮观，让人心情不无振奋和激动，当时好多人感叹：“什么时候把人活到先生这个地步，那也就平生无憾了！”                                                 十四 

天赐结婚后，在孩子半岁时和丈夫来过泾水县一次，劝先生去兰州被拒绝后，再也没见天赐回来过。直到先生去世，一周后，天赐这才出现于泾水县。她给父亲上完坟，在校长的办公室里，她接过父亲给她留下的一封信，和一张17万元的存折。打开父亲的宿舍门，在街道叫了一个收破烂的五轮机动车，费时两个多时辰，房里的书装了整整满满一车。当天赐从搬运工手里接过数张红版毛头，这时校长才如梦初醒，原来这娃不是搬家，是变卖父亲的藏书啊！好在先生的文房四宝还在，一瓷缸书法作品没卖。”女子，这些字画怎么卖，卖给叔叔吧？叔一辈子爱这个！“校长急忙说。”叔，这些书画送给你了算了！爸爸的葬礼都是你看着办的，那能跟你要钱。”天赐说。“校长得到应允，连同大瓷缸一同叫人搬进了自己房子。”心里一阵阵窃喜。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一阵变卖与馈赠。房内不大功夫，已是一片狼藉，空空如野。落满尘土的碗筷，旧被褥、被老鼠咬烂的衣服等东西散落一地。听说，天赐那次回来，临走时曾委托校长把父亲给她买的那套单元房卖掉，时隔多年，房子具体卖掉了没有？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在泾水县见过天赐的面。 先生走了十多年了，留下的只是人们对他无尽的思念和口碑。每当想起他，我心里就酸楚楚的，为他跌宕起伏、坎坷艰难的一生遭遇所不忍，心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