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开往南阳的高铁很快,只要上了车就能准点到达。
张振庭这是第三次进商务车厢,里面只有两排,五个座,宽大的座位被厚厚的一圈扶手包着,上有按钮可调换成坐、半坐、半卧、卧四种模式,这有点像太空舱,满满的优越感。商务票的价格是普通票的一倍,据说乘坐的人非富即贵,多是官员、商人和明星。可他这三次坐商务座都没发现什么官员,中国早就取消了等级制度,假如在清朝这里肯定会有不少顶戴花翎,可接触当代的官员多了他发现他们在服装上虽然很平民,其威风却不次于古人,只有你走近他们才会有感觉。各级政府大院的门前都写着毛泽东提辞的“为人民服务”,不知道他们每天进进出出的看到它做何感慨;他也没发现什么商人,中国的商人也不像早些年那样炫富,大金链子和名表,一身的奢侈品,穿名牌他也不认识;他也没发现什么明星,倒是有些年轻人乘坐商务座,不知道是不是富二代。这就是表面上的公平和实际上的不公平——表面上的公平,中国取消了特供,有钱就能买到一切;实际上的不公平,正是因为钱的原因有的人只能坐慢车。张振庭希望中国颁发这样一条法律,年轻人不得享受高铁和飞机上的商务座,得让他们奋斗,而对那些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人比如科学家,应当给予免票,他知道这纯属胡思乱想,给他们货币补贴不就得了?
严总打来电话,又是视频:“张院长您走哪儿了?”他说:“郑州。”“郑州啊,下一站就到南阳了。为了迎接您我们才搬的家,可把我累坏了,您来了就住山上,空气好。我去买床上用品,让小田去接您。”
小田是紫灵山项目的田总,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他说:“好。”
乘务员来订餐,有鸡肉蘑菇和牛肉土豆两种,还有咖啡和茶,他点了牛肉土豆和咖啡,思绪又回到了几年前。
张振庭上一次坐商务座是在五年前,从北京到上海,薛在那边病了,大出血,她以前就月经不正常,没在意,没想到那次来得很汹涌,她打车赶到医院险些上不了楼,医生说再晚一点就可能性命不保。张振庭立刻赶往上海,北京去上海的高铁每小时一班那天却只有商务票,他就奢侈了一把。
“你姐在这边怎么样啊?”张振庭问前来机场接他的内弟薛小茎,他妻子的工作是他薛小茎给找的,是家P2P公司,这姐俩在同一单位工作,姐姐是弟弟的领导,弟弟是老板的朋友,这姐俩却不说话。
薛小茎苦笑了一下,说:“她逮谁跟谁干。”
“你们单位现在怎么样?”
“可能撑不久了。”
张振庭知道这姐俩的矛盾在哪里,弟弟向老板推荐姐姐当集团副总裁,却要求她给自己开方便之门,说服老板给自己的项目投资,说反正这家企业的钱来得容易。姐姐坚决不同意,她负责集团的投资决策,反对一切违法乱纪行为,结果就遭到了全员,包括她弟弟的孤立。
车到医院住院处,薛小茎让张振庭上楼,他不愿意见他姐姐。
张振庭见到了卧床的妻子,她明天就要做子宫摘除手术,是个良性肿瘤,她已经研究过相关资料,说:“女人生完孩子就该把‘蛋包’摘掉,就不会出现子宫癌,只是不能再有生育的想法了,女人就应该多生孩子。”听得病友们都笑,她还是那么好学和能干,只是过于坚强。
车到南阳,正点。张振庭和小田总通过电话,她已经在出站口等候。令张振庭没想到的是没有疫情的南阳严阵以待,他来时虽然做了核酸健康码上却带“星”,又得换成当地的健康码,再做核酸,做完不能马上走,还得在车站里等结果出来,他就让小田总别等了,告诉地址他打车过去。
那次手术给了妻子辞职的理由,她带着两只上海猫住进了她出嫁前的家——张振庭说:“带猫咱们俩就分开住,我住奕庄你住兴涛。”张振庭习惯了光棍的生活,妻子不打电话不过去。
“老公,我做鱼了,你下班过来吃吧?”妻子会找各种理由让他过去,他过去也只住一宿,他们之间很少发生亲密行为。
“老公,妹妹丢了,你回来帮我找找吧?”妹妹是两只猫中的一只,这可是件大事,那次张振庭过去住了一周。
妻子在小广场发了一只大菊猫,过去叫:“妹妹。”那只猫冲她喵喵叫,可她一伸手它就跑,让她好伤心。他们特意在网上买了“捕猫器”,可捕回来它挠它妈妈、冲弟弟凶还咬坏了好几扇门,妻子就伤心道:“它不认我了,给他自由吧。”就把它放了生。
妻子的境况越来越糟,上海的检察院已经把案子转到了法院,法院多次传她过去,她每次过去都做了回不来的准备,她不认罪却退赔了在上海工作的所有工资,如果钱能免责,她愿意卖掉自己唯一的财产,北京价值五百多万的房子,就当是帮助那些被那家企业坑害的人了,她愿意回到了人生的起点——大学刚毕业,两手空空,所不同的是那年她已经五十岁,不再有理想和赚钱的机会。
南阳高铁站的核酸检查结果出来了,所有旅客都是阴性,守在门口的白衣人却不放行,说:“出站口人多,容易密接,你们等等。”有人说买好了长途汽车票来不及了他都不放行。
妻子最后一次从上海回来脸色难看地说:“老公,我的护照被法院扣了,我问过律师,可能被判刑。”说完嚎啕大哭。
“不,不会吧?”张振庭大吃一惊,妻子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在学校、单位和社会上也都是教导人的人,她怎么会和监狱扯上关系?问:“你不去美国看你外孙?”这是妻子的应对策略,用她姐姐的护照出国,否则她宁可死。
“那我们离婚吧?”妻子说,这是他们早就商量过的事情,但是得给她二十万,张振庭当时只有十五万,全部取出给了她,离婚是来不及了,不知道他们今生今世还能不能再见面。
终于出了南阳高铁站,那个白衣人说出站口人多,其实另有通道,与不用做核酸的旅客根本不合流,白衣人的权力真大。
“张院长!”张振庭远远就看见了等待已久的小美女,田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