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忆趣
文/柴腾虎
( 原创《家在山河间 》
2022-08-03)

冯骥才说,男人们的童年往事大多是在夏天里。而我记忆里的许多童年往事,更多发生在故乡这片土地上。如今回忆还蛮有意思的……
老家在晋南闻喜县的北垣上。儿时印象村里有好多老树。究竟有多老不是很清楚,只记得有大楸树、大槐树和大柏树。村外有成片的枣树和柿子树,看上去也挺老的。也许是小孩子的眼光吧,觉得整个村子掩没在绿树里,让人产生“村在树中还是树在村中”的疑幻。
我家的院子也到处都是树。崖顶房后,院中墙外,长了各种各样的树。正北面是三孔土窑洞,院崖上面一蓬一蓬的,应该是酸枣或枸桃之类。院西面有三间房子,房后有杨树或桐树。院子的东南角有一棵葡萄树,它伸展开爬到架子上,占了大半个院子。夏天,放几把木椅,或铺一张苇席,坐着或躺着,望向葡萄叶的间隙,蓝天白云,明亮的阳光漏下来,撤了一地的绿荫。架上的葡萄一嘟噜一嘟噜吊着,颜色青绿,只有零星几粒在变紫。馋嘴的我偷偷踩着凳子去摘,咬一口又酸又涩。

最难忘的是在葡萄架上逮蝈蝈。发现这个秘密,纯属蝈蝈自己暴露的。它们那好听的叫声不仅很响亮,更像是对山歌,此起彼伏,相互呼应,到了晚上唱的更热闹。我从小就喜欢逮蝈蝈、抓蛐蛐,对送进家门的“小欢喜”岂能放过。不过,这次代价有点大。当我小桌子上摞小凳子,战战兢兢的爬上去,惦着脚尖、伸长手臂,正要捉住葡萄叶子下的那只正在欢唱的大蝈蝈时,脚下的小凳子突然一歪,“稀里哗啦”,我竟然从高处跌落下来,也不知怎么头先下,脸着地,摔得鼻青脸肿,无奈只好请假在家养伤。自那以后,我便有了“恐高症”,不敢上高处,更不能参与高空作业。
我家院子还有一棵苹果树,那年,树上只结了十多个果子。看那果子长得比别人家的苹果都大,跟大人拳头似的。一天,趁家里没人,我偷偷捅下两个,兴高采烈地跑到学校,悄悄送给老师。那时的学校就一个老师,却要带四个年级的学生,上完这个年级的课,又要上那个年级的课,还要批一摞一摞的作业,实在够累的,我心疼老师,就把苹果送给他。老师把苹果捧在手上,好半天没有说话,我看见他眼里有亮晶晶的光。停了一会,老师笑了,拍了拍我的头,轻声说道:“好孩子,老师谢谢你。不过,这种青香蕉苹果要到10月才成熟。现在很硬,还不能吃。你摘了多可惜呀!”我听了,不由羞红了脸。

最有趣的是和小动物们相处的经历。我家门前的高崖上那成排的大柏树,老人们说,这些柏树都成百上千年了。有的两三个人拉着手都抱不住,盘根错节,遮天蔽日。树下正好是村子里的一条路,夏天人们便在这个绿荫走廊聚集。男人们一边抽烟,一边扯着闲话。女人们总是扎堆围坐,一边做着手里的活,一边东拉西扯,叽叽喳喳,笑声阵阵。
树上的鸟儿也不甘示弱,有许多灰喜鹊在上面做窝,谈情说爱,养儿育女。同样叽叽喳喳的叫,好像要和树下的女人们比赛似的。时间长了,我竟能听懂鸟们的语言。每当它们发出惊慌失措,声嘶力竭的叫声时,我就能判断出一定有“敌人”入侵。我赶到树下,发现是一条蛇正企图进入鸟巢,想吞掉鸟蛋或吃幼鸟,尽管灰喜鹊们奋不顾身,群起而攻之,但很多时候总是以失败告终。随后鸟们便把巢穴建在更高的树梢上。真佩服它们团结一致,勇敢面对的精神。还有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及时改正的聪明。

鸟儿的邻居还有小松鼠。儿时的我特别喜欢小松鼠。它长的实在太机灵了,上上下下,奔跑如飞,特别是那毛茸茸的长尾巴举起时,就像个小小的鸡毛掸子在行走,有趣又好看。后来才知道,小松鼠的长尾巴有大用处,从数丈高的树上跳下来,一点也摔不着,那长尾巴就是它的降落伞。所以,我想逮一只小松鼠玩。
只要你看见从大柏树上掉下柏籽粒,那一定是小松鼠正在采食。仰头望去,就瞅见小松鼠蹲坐在柏树枝上,两只前爪捂在嘴上,鼓着腮帮子,极快的咀嚼食物。我仔细地观察过它们,如果两腮饱满,就说明它已经“工作”多时了,很快就要把采集到的“粮食”运回到洞穴,以备冬季享用。
逮小松鼠,刚开始用土块作为“子弹”来解决。尽管我从小就练就了一手好准头,可是,“飞弹”的结果太残酷了,它逃跑则罢,倘若被击中岂不非死即残?
小松鼠胆子特别小,一旦觉得不安全就飞快钻进洞穴。我瞅准机会,马上用一根长长树枝,只留梢头上的几片叶子,然后脱下上衣,扎住几个口,把开着的袖口对准小松鼠的洞口,再慢慢将树枝伸进去,抽拉几下,转动几下,不大一会,只听“嗖”地一声,小松鼠如惊弓之鸟窜出来,钻进了我的袖筒。

我如获至宝,把它放进了一个原来放蝈蝈的竹笼里,每天放进去一些好吃的,谷子、高粱、豆子等。小松鼠虽受到了惊吓,却对我没有敌意,它可能太饿了吧,竟然旁若无人般的大口朵颐起来。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一看,小松鼠不见了,竹笼仍完好无损。我至今都想不通,它究竟是怎么逃掉的。
最恐怖的是被马蜂蛰那一回。这是一棵老槐树,虽没有柏树那样高大挺拔,但树干也很粗,树冠特别大,投在地上的阴凉也就很宽,村人常在树下开会。一个次我在老槐树边上的玉米垛子上发现个好大好大的马蜂窝。放学后带了几个同学去看。 我们头顶着书包,慢慢靠近,听见“嘤嘤嗡嗡”响声很大,抬头看去,那个巨大的蜂窝里,蜂们出出进进,飞来飞去,它们很忙碌,也很热闹。正当我们看得仔细,不知谁拣起一片瓦砾,朝蜂窝砸去。 这下真正捅了马蜂窝,只听“嗡”的一声,一大群马蜂密密麻麻朝我们扑下来,就像我们看的电影里,美国轰炸机扔炸弹一样,在我们的头上、脸上、身上又叮又蛰。我赶紧脱下衬衣,在头上一边摇一边喊:“你们撤,我掩护!” 这个时候,我还在当英雄,全是从电影里学的。

回到家里,我疼的哭爹喊娘,浑身布满了红肿块,疼痛难忍,呼吸急促,嘴唇发青,脸色苍白,一会儿便休克过去了。母亲吓坏了,连忙跑出去叫人抢救。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院子里的一张席上面,身边围着许多人,当然有医生。记得我舅父拿着毛笔,在我脊背上写了几个毛笔字。不知道是为了降温还是迷信讲究,反正后来我好了。
一朝被蜂蛰,终生怕蜂窝。直到现在,我的左臂上还留有那次逞能的印记。这个印记也成为我对童年夏天最深刻的记忆。

作者简介:柴腾虎,1953年生,山西闻喜人。中国作协会员。现任山西省环保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润民集团党组书记。山西农业大学毕业。基层工作多年。1992年2月援藏,曾历任阿里地区改则县副县长、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地委秘书长等。与孔繁森共事两年。曾为“孔繁森事迹报告团”成员,巡回宣讲。被授予“孔繁森同志纪念馆荣誉馆长”。有“阿里三部曲”《梦回阿里》《同在阿里》《挺进阿里》和《永远的孔繁森》三卷。


